宋钦宗与宰执们觉得,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朝廷如何部署防御,而是军队与各防区如何贯彻落实执行朝廷的防御决策。黄河乃天险,他们相信,若十几万守河将士上下齐心共同努力,必能将金人阻挡于黄河北岸。
十一月十日,宋钦宗下旨,将刚刚出任鼎州知州的邢倞除名勒停。因为邢倞在担任管伴使时,轻信金使赵轮所言,建议朝廷写密信联系耶律余睹,鼓动其复国。宋钦宗现在意识到,这件事办得很愚蠢,给金人出兵南下提供了借口。宋钦宗以为,金人进兵,祸始邢倞,必须严惩。
这天晚上,美丽的东京夜空上忽然坠落了一连串流星,大者如杯。有人夜观天象,推测金人可能已渡过黄河,悲剧即将发生。于是,城内浮言四起,人心惶惶。有不少市民连夜离开东京,去往东南江浙一带避难。
第二天,唐恪、何栗等宰执听说后认为,黄河天险有十几万大军在日夜把守,金军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河。他们立即给开封府下令:“朝廷已命将守河,为捍御之计。而京都细民逃往东南者甚众,摇动人心,深为未便,令开封府以法约束。”
陶宣干从平阳府逃出后,一路跑回怀州去见折彦质。可折彦质这时候已离开怀州,领兵去往河阳。陶宣干于是又赶往河阳,终于见到了折彦质。
陶宣干对折彦质说道:“金人遣使讲和,果然是假的。使人尚未还,他们就于十月初十攻破汾州,二十四日攻陷平阳。从进攻平阳的情况看,气势很嚣张,有大举南下的意图。要想阻遏其攻势,并非易事。”
折彦质问道:“何以为计?”
陶宣干回答道:“速申奏朝廷,请求朝廷支持。军兵如不可用,速招募民兵。如河东陕西人,他们皆欲报父母兄弟妻子之仇,皆可用也。给他们每人支一百钱,二升半米,仍优加犒赏。诸渡口应火速渡人,河阳浮桥是军马往来,以及河东一带逃难百姓必经之路,宜速建造。我判断,金军半月之内必将至此。”
折彦质又问道:“据你看,金军真能到这里吗?”
陶宣干说道:“我看,他们将到达京都城下,亦未可知。”
当天,折彦质到北阳县北城一带视察河防情况。从十一月初九开始,连续三天,关报日急。十一月十一日,陶宣干得知怀州已失陷,于是去向折彦质辞行。折彦质说道:“两日来,边报颇急,用舟渡人很费力。”
陶宣干问道:“浮桥如何?”
折彦质答道:“六七天过去了,浮桥还未架好。”
陶宣干说道:“岂有大将军下令造浮桥,数日不成之理?何不追究建桥官责任,略与处置?”
十一月十二日早晨,折彦质见浮桥还没架好,下令处罚建桥官。负责建桥的官员有三个,一个铃辖两个都监,铃辖被打了三十棍子,两都监各打了五十棍子。当天中午,浮桥建成。
这时,河滩中已有五六万人在等候过河,有军人家属,有逃难百姓,也有官员车乘,如同蚂蚁一般黑压压的一大片。
人们见浮桥已架好,于是一齐拥上前去,争先抢渡。有很多军人家属妇女,被挤落到河滩的浮沙上,须臾间皆陷没。有个掉到浮沙上的妇女,举着手臂间的金缠给人看,号呼求救,可是没有一人敢向前靠近。不一会儿,她便陷没于泥沙之中,无影无踪。
十一月十二日,金军先锋娄室领兵抵达河阳附近的黄河北岸。此时,折彦质已率军退出河阳,退至黄河南岸,与李回带来的五千骑兵相汇合。金军在黄河北岸,宋军在黄河南岸,两军夹河而扎营。
宗翰在怀州,对先锋军渡河很不放心,先后派出十几名探马,打探宋军河防情况。探马们陆续回报道:“南兵甚盛,未可轻渡。”
宗翰于是召集将领们来怀州开会,讨论渡河问题。会上,有人建议先休整几日,然后再战。娄室不同意道:“宋兵虽多,不足畏也。与之战,则胜负未可知。不若加以虚声,尽取军中战鼓,击之达旦,以观其变。”众将领皆赞成。
这天晚上,金军战鼓咚咚,持续响了一夜。黄河南岸的宋军担心金军利用浮桥进攻,于是放火将河阳浮桥烧掉。
这时候,在黄河北岸,尚有宣抚司属官二三百名,地方官员多名,以及众多逃难的民众,还有战马约一万匹,都没来得及过河。望着黄河河面上的熊熊火光,两岸哭声一片,痛干云霄。
另外,宣抚司还有许多金银缣帛,也没来得及运到南岸去。仅抛弃在河阳黄河滩内者,大约就有一百余万贯。
第二天黎明,娄室听说黄河南岸的宋军已不见了踪影,于是派银朱孛堇率领三千人马,与已投降的威胜军原知军张克佐一起,从清河界出发,前去探寻渡河之路。
银朱孛堇与张克佐来到黄河边上,发现河水并不太深,于是率军涉水而过,悄悄在宋军营寨之后扎营。
折彦质手中虽然号称有十二万兵,但大半是收拢过来的太原解围战的溃军,还有一些是新招募的民兵,这些人都似惊弓之鸟,战斗力可想而知。折彦质对自己的队伍是了解的。他见金军在背后扎营,以为金军全都渡河,急忙率中军往南撤退。其他各军见主帅已撤,皆不战而溃。
李回闻金军已过河,也急忙往南逃。跑到孝义桥时,他留下将士在此捍敌,自己则沿着山路逃至颍昌府。大敌当前,他竟在颍昌府与万官宴饮。随行官吏与将兵深感愤怒,欲寻机杀掉他。
十一月十四日早晨,金军骑兵主力来到河阳北岸。只见河岸上到处插着黑旗、黄旗与白旗,金军骑兵将河阳城内居民从城中赶出,让他们挖掘陷落在河滩内的各种金银缣帛。
此时,宋钦宗与他的宰执们,对于黄河失守情况尚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