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贾磨墨,子婴压着白色绢布,张良提笔疾书。
从右至左,黑色的小篆蜿蜒而下,不多时蔓延到整个绢布。
“子房先生这也太快了吧?”陆贾叹道。
子婴本以为张良在默写韩城律法,仔细观望竟真的是针对秦法的改革。
“废除连坐,无罪而受牵连者,秦国将按照惩戒大小赔偿钱财土地,这样可好?”张良侧目问道。
“一切听凭子房先生所言。”子婴拱手道。
子婴换上另一块绢布,“子房先生请继续。”
张良笔速飞快,“偷盗者或钱财抵罪,或处罚劳役;逃兵需查清起因,再做处罚...”
书房内灯火摇动,张良手臂飞动,灵焚雕刻玉石声不绝于耳。
子婴听过“萧规曹随”,萧何定下的法制,曹参自觉上佳,担任宰相之后仍旧遵从。
萧何当年不过是沛县的掌管监狱的官员,张良生在出了尊法的韩城,从小又受相国家庭熏陶,能力更在萧何之上。
东方的天边微白,书房内的全部堆积如山,张良和灵焚同时停手,“完毕!”
子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拱手道,“多谢子房先生,多谢师傅。”
灵焚笑着起身,拿着方圆四寸,五龙缠绕的假玉玺递给子婴,“王上请查验。”
子婴接过玉玺,双龙戏珠图纹和三道海波环绕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都和李斯的笔迹一模一样,玉玺底部甚至用了新旧印泥混淆,完全分不清真假。
“先生真乃神人。”子婴赞叹。
“身旁有子房先生尽心书写新法,鄙人此次篆刻的格外痛快。”灵焚笑道。
子婴喜不自胜,“子房先生的新法甚佳,今日便可让陆贾先生昭示百姓,不知子房先生想要什么赏赐?”
张良沉吟片刻,“韩非子因姚贾的谗言下狱,狱中又受李斯毒杀,秦王昭示天下韩非无罪,就算做是对鄙人的赏赐了。”
陆贾双目微眯,张良明显是话中有话,韩非虽受姚贾谗言,却是因为反对始皇伐韩城才被处罚。
子婴若是答应了,就是在说始皇伐韩是错的。
“寡人答应了。”子婴微微沉思说道,“始皇伐韩虽是大势所趋,韩非子为本国说情也是人之常情,自当无罪。就让陆贾先生一同昭示百姓。”
张良微微拱手,“在下谢过秦王。”
陆贾松了一口气,子婴回答的滴水不漏,张良也只是想为韩非正名,并无他意。
子婴抻着懒腰,“大功告成,诸位都忙了一晚上了,都回去休息吧。”
三人施礼正要离开。
嘭——
一声巨响突然从后宫方向传来。
灵焚三人愣在原地,外面分明五云,怎么会有雷声?
子婴面色凝滞。
后宫?
虚怜媞?采薇!
采薇昨日说的事就是去弄他说道铁子弹法了!
怎么早没想到呢?
“那丫头在找死!”子婴冲出书房直奔后宫。
子婴一夜没睡,加上心急,跑到后宫时气息大乱,拄着双腿不住的喘息。
后宫空地上,青铜的丹炉被崩的粉碎,两旁的屋子都炸的破烂不堪,大火已经烧到了屋顶,地上还残留着黑衣的碎片和斑斑血迹。
子婴脑中一片空白,坐在地上,“我明明已经提醒过很危险了,为什么还要尝试?!”
灵焚三人紧随其后而至。
“这就是铁子弹法?采薇弄的?!”灵焚左顾右盼,跃进废墟中寻找采薇的下落。”
子婴不忍告诉灵焚,这种程度的爆炸,只要采薇刚刚在旁边,必死无疑。
“我不应该当着她的面说的...”子婴捂着脑袋自责。
采薇从刺杀开始一幕幕出现在子婴眼前。
宁死也要杀他的女孩,直至昨日才收起杀心,还出乎意料的关心他,几个时辰之后却死了,子婴的心像被攥住一般难,从未如此难受。
灵焚翻遍了废墟,没有发现采薇的踪迹。
“秦王不必担心,想必采薇已经不在此地了。”灵焚说道。
子婴抬手指着血迹,眼眶通红,“她已经...”
灵焚来到血迹旁,拿起半块黑布,“这似乎不是采薇昨日的衣服。”
子婴匆忙跑了过去,夺过黑布,“似乎是官服。”
“地上也不是血迹,是朱砂。”灵焚伸手沾着地上的血迹说道。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吕马童和采薇被惊的合不拢嘴。
“这是...失败了吗?”采薇心有余悸。
子婴捂着胸口,“无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采薇这是怎么回事?”灵焚问道。
采薇伸手把吕马童推到前面,“他找我帮他刻书,说要帮我看炉子,结果跑到马厩里睡觉去了,失败了也全是怪他。”
吕马童一脸委屈,“臣的官服都被烧坏了,她也没帮臣刻完,臣真是亏死了。”
“郎中骑将还真是...足智多谋。”陆贾拱手道。
“三十遍会累死人的,臣刻了五遍手都麻了。”吕马童抱怨道。
“算了,不用刻了,都下去吧。”子婴有气无力道,“什么铁子弹法,以后不准私自研制了。”
采薇不服气,“这次是吕马童捣乱,要不然我肯定能成功。”
“让那个死刑犯试吧,寡人还不想让你死那么早。”
“谁用你管了。”采薇赌气道,“你已经告诉我师父了,这就是我们墨家的事。”
子婴无语,这丫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吕马童,把她给寡人看住了,她要是再敢搞这些东西,四十遍!”子婴叮嘱道。
吕马童慌忙跪地,“臣领命!”
采薇白了子婴一眼,抱着肩膀气鼓鼓的。
后宫门口,蒙徒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王上,子房先生的驿站被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