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从山西北部长城带回来的姑娘赵环长期与蒙古人生活,因此学会了一些养马育种的本事,这可是要在草原生存几十年的家族才能窥探到,草原牧民的养马育种技巧是被视为机密不外传的。
这几天,皇帝带着赵环去京营的养马场视察,赵环提了很多改进方面的建议,朱由校也跟着学到了不少关于如何养马、骑马的知识。
在山西沿途收养的孤儿被编入京营少年班,皇帝为他们找好老师教他们文化知识,找武官给他们军事训练。
安置好孤儿之后,朱由校回到紫禁城,封赵环为云嫔,住在景仁宫中,和裕妃在一座宫殿里生活。然后,朱由校终于可以歇下来喘口气。
这时,坤宁宫的宫女又来传消息,希望万岁爷过去与娘娘用晚膳。
朱由校进了坤宁宫,张嫣急忙上来行礼,皇帝半扶半抱地把皇后带起,两人一起面对面坐在红木椅子上,中间是一个填漆花膳桌。
“宝珠,朕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用晚膳了。”朱由校一边说,一边拉着张嫣的手挠手心。
“皇上,国事繁重又加四处的巡视,哪有闲着的时候呢!”
这时,皇后跟宫女吩咐道:“上晚膳。”紧接着,御膳房的太监捧着一盒子一盒子的美味佳肴摆在食桌上,什么红白鸭子炖杂脍锅、燕窝鸡糕、烧狍肉攒盘、鹿尾攒盘和四银碟小菜、馒头饽饽等各色宫点,满满一桌子布好。
“宝珠有心了,都是朕爱吃的菜。”穿越者是个无肉不欢的吃货,来了大明朝以后,也许是因为体闸加快了新陈代谢,饭量越发大了起来。
皇帝狼吞虎咽地用晚膳,张嫣不可能这么做,她是个淑女,吃饭时不发出声响。两人一时之间没找到话头,弄得气氛有些沉闷。
此刻,外边天色越发阴得重了,略带凉意的风裹进院子,在黯黑的墙角、照壁前卷起浮尘,打起一个又一个旋儿,陀螺似地满地乱转,时隐时现,给人一种神秘和不安的感觉。
朱由校打破寂静,主动说道:“宝珠,吃啊,怎么撂下筷子了?”
“皇上,臣妾吃饱了,您继续吃吧。”
皇帝想了想,也别吃了,聊一会儿吧。朱由校跟张嫣说了去山西的这一路见闻,重点讲风土人情,遇到的危险都略过了,最后讲到带回来的赵环。
“赵环是个身世凄惨的弱女子,幸好被朕搭救回来!”说完,朱由校就喝了一杯茶解渴。
“皇上你真是宅心仁厚,就喜欢搭救姿容秀丽、婀娜妩媚的弱女子!”张嫣打趣道。
“你这话,说的有点酸啊!”
“皇上,今年的八月十五,圆月好美啊,可是您不在,后宫的姐妹们都没有什么兴致!”
“以后有的是机会,错过一次两次并不要紧。”
“还有陛下不在京师的这几天,外地的州县官员入京,都是内阁首辅接待考核。宫外有人传这天下不是皇上的天下,是孙承宗的天下。”
“宝珠,后妃禁止干政。即便你是皇后,也严禁对国事说一句话。这是规矩,也叫祖宗家法。”朱由校语气变得冰冷,面色不悦。
张嫣见状,立刻要跪拜请罪,她膝盖刚要弯下,被皇帝拉起,按在椅子上坐好。
“宝珠,你是初犯,朕不怪罪你,下回再议论国事
听信谣言,朕可就不能轻饶了。”
“臣妾知罪了,谢陛下隆恩。”张嫣小心回禀道。她本身也不是想说内阁首辅不好,只是想劝陛下待在北京城,这样安全。
“朕有一件事可以答应你,明年后年我都待在北京。你刚才虽说有违家法,但是也并非毫无道理。州县官虽小,却是亲民的官,庙堂旨意要他们向百姓布达实施,百姓疾苦要他向朝廷奏闻。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他们既要办事,又要当朝廷的耳目,这一层官是最要紧的。引见他们不能随便,一大群进来,磕头听训走路是不行的。以后朕要一个一个地见,一个一个地考成。”
“陛下是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爱百姓犹如赤子。”
“不要打官腔了,来,叫太监把晚膳收拾下去吧。”
太监宫女收拾残羹冷炙时,皇帝往外望了一望,窗外正在下雪,纷纷扬扬,犹如风飘柳絮,乱舞梨花相似。
张嫣随着朱由校一起赏雪,只见:
初如柳絮,渐似鹅毛。
唰唰似数蟹行沙土,纷纷如乱琼堆砌间。
衬瑶台,似玉龙翻甲绕空舞;飘细粉,如白鹤羽毛连地落。
赏完雪,朱由校在坤宁宫过夜。帝后二人如被底鸳鸯,折腾了半宿才歇。
正所谓:叭叭嗒嗒弄声响,砰砰啪啪成一片。
皇帝今天给皇后许的诺言并非假话,朱由校打算天启三年和四年一直待在京城,像这种长达几个月的微服私访不能常做。
的确,微服私访对探查民情很有帮助,但对处理国事就效率很低,皇帝只有坐镇紫禁城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权力。在民间的见义勇为帮助的只是很少的人,皇帝应当胸怀天下。
另外微服私访也不安全,朱由校在外如果不碰到信任的臣子,就绝不暴露身份。为何呢?因为核弹在发射器上停着时,才是最有威慑力的。一个小小的大内太监在外地可以耀武扬威,文臣武将都得溜须拍马。就是因为太监代表了皇帝的权威。皇帝如果被人绑架,那他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毫无威信可言了。
穿越者在微服私访中对这个世界有了具体的了解,现在该是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了。
到了十二月,内阁首辅孙承宗和户部尚书李之藻带了一个老御史求见圣上。
在中极殿,皇帝召见了他们,孙承宗呈上来一个木盒。
太监刘若愚为皇帝打开木盒,朱由校细心一看,这木盒里分为三层,每层九枚铜钱,一共是二十七枚,刚刚铸出来的“天启”铜板儿黄澄澄亮晶晶分三层摆着,朱由校端详了一会儿。他指了指第一层,又指着第三层,问道:“这第三层的钱,字画没有第一层的清晰!”
李之藻解释道:“皇上,这里头有个分别,其实再细端详,第二层也是不及第一层的。三层铜钱用的不是一个模范。第一层叫‘祖钱’,是铸来存御档的;用祖钱压印模范,出来第二层,叫‘母钱’,再用母钱模范大量铸印,出来第三层‘子钱’,就是通用天下的钱了。因反复两次,子钱字画自然不及祖钱。”
“处处留心皆学问,原来如此。哎,你是谁?”皇帝问向那个老御史。
这老御史相貌丑陋,朗声说道:“回陛下,臣叫何士晋,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现如今是御史。”
“
哦,那你来见朕是有要事上奏吗?”
“万岁爷,您觉得新铸天启钱怎么样?”
“见到了,钱铸得不错。”
“那万岁爷可知道,如今市面,一两纹银能兑换多少万历制钱?”何士晋直盯盯地望着皇帝,语气斩钉截铁,“万岁制钱,是为便民流通,还是为了粉饰太平?”
听着这一连串质问,满殿侍卫太监人人股栗变色,从没见有人敢这样当着大庭广众横眉顶撞皇帝的。
首辅正想着缓解局面,刘若愚在旁断喝一声:“何士晋,你这是和万岁爷说话?来人,把他拖出去!”
“慢。”皇帝脸色缓和下来,沉思着回答道:“朕想听听你何士晋有什么高见。按官价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两千文钱——你有什么不同看法吗?”
何士晋也意识到了自己失仪,忙叩头道:“臣秉性浮躁,万岁恕臣,臣感激无尽。方才万岁爷说的是官价。但如今实情并非如此。一两台州足纹,市面上其实只能换七百五十文!”
这话别的官员听了,都觉得是平常事,孙承宗、李之藻深知其中利弊,竟如雷轰电掣一般,头“轰”地一声涨得老大!
朱由校细思片刻,说:“那朕让云南多开铜矿、铅矿多铸钱,不就平准了?”
“回陛下,万历钱铜铅比例不同,半铜半铅,所以奸民收了钱,熔化重炼,造了铜器去卖。一翻手就是几十倍利润。所以国家开矿越多,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银钱不平是一大弊政,主上要刷新政治,澄清吏治,岂可重蹈覆辙?”
这件事和政局吏治居然关联!朱由校却不明白其中道理,顿时陷入沉思。
孙承宗见何士晋没说清楚,他在旁补充道:“陛下,这里头的弊端万岁一听就明白了。朝廷出钱开矿铸钱,铜商收钱铸物,民间流通不变,只好以物易物;所以钱价贵了于百姓不便。这还是其次,更要紧的,国库收税,收的是银子,按每两银子二千文计价。乡间百姓手里哪有银子?只好按官价缴铜钱,污吏们用两千文又可兑到二两多银子,却只向库中缴纳一两……”
原来如此,孙承宗没有说完,皇帝心里已是雪亮:每年朝廷征赋,竟有一多半落入外官私囊!朱由校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二十七个耀眼的新钱,恨不得一把抓了摔出门去,寻思良久,忽然问何士晋:“那你认为这钱该怎么铸?”
“铜四铅六。成色虽然差了,也只是字画稍微模糊了些,却杜绝了钱法一大弊政,于国于民有益无害,何乐而不为?求皇上圣鉴!”
“能否把官价改了,一两银子顶一千个铜板?李之藻你们讨论讨论,这个办法可不可行!”
“这么大的改动,微臣要好好商量一下。”李之藻回应道。
“行,何士晋,你的建议不错,铜板铸造改为铜四铅六。你们下去想想改官价可不可行!”
大臣们退下去处理公务,皇帝在乾清宫暖阁里头抓紧时间看奏章,批示国事。
北京城的百姓们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到了大年三十。梵音寺的钟声响了,悠扬而又沉浑,在雪幕中回荡。树枝上的雪花在钟声中悄悄地降落。
弥漫着炊烟的北京城仿佛融合在欢乐的除夕之夜。随着钟声想起,满街满巷都是孩子们在追逐嬉闹,快乐地大叫着,燃放着各色各样的爆竹,庆贺天启三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