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女请入殿。”宫女再次重复道。
张秀女眼神闪了闪,似是将马上要滴下的眼泪憋了回去似的, 问道, “不是说要问涉事秀女的话吗?”
后半句话张秀女未说, 但这里谁不是人精, 谁又会听不懂张秀女的话呢?她的意思是赵秀女是涉事之人,所以,该问赵秀女的话。
而她,不是!
“涉及此案的所有人都是涉事之人, 请问此案与张秀女有关吗?”宫人语气客气,但话中的意思很强硬。
若是张秀女敢说与她无关,她就敢进去禀报皇后娘娘被堆倒的人不是张秀女, 这宫中,有些宫人小心翼翼谁都不敢惹谁都不敢得罪, 说好听点是识时务,说不好听点那就是墙头草, 而宫中的主子,最见不得的就是墙头草。
除非是想要浑浑噩噩混日子,不然,作为宫人就请旗帜鲜明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张氏盯着问话的宫女看了一眼, 似是要看清这人的容貌,问话的宫女眼都不眨的等待回答。
见宫女无动于衷, 张氏眼中委屈之色渐浓,随即低下头步入殿中。
主殿之上,迎春还未说话, 就见进来的宫人跪倒在地,道,“民女赵氏叩见皇后娘娘。”
“嗯,有什么话等本宫问完张氏,自允你自辨。”迎春说道。
“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赵氏连忙道。
这赵氏女长相极好,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其行事,这会看着倒也是个乖巧的,选入宫中也不错,不过,可惜了!
“为何不见张秀女?”迎春语气不悦的问道。
有时候,一个人的语气中露出喜怒并不是因为她不善于掩饰情绪,而是不需要掩饰,就如此刻的迎春。
张氏女步入殿中,便听到皇后这句似问罪般的责问,脸色一白,在其她两个秀女的搀扶下,疾步上前道,“民女张氏,参见皇后娘娘,民女来迟,还请皇后娘娘书恕罪。”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区别,赵氏女行的是跪礼,而张氏女,对于受伤的她来说,哪怕是跪礼比屈膝礼要轻松,她也坚持选择了后者。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或许是心虚,或许是今日犯了错,这张氏女哪怕再如何严格的要求自己的仪态,迎春也从她的身上看出了战战兢兢之感。
迎春倒是不在意,今天,若这张氏侥幸得以入宫,要想坐实后妃的位置,对她这皇后必须敬茶、大礼参拜;若是今天,这张氏女行差踏错,那就不用想入宫的事了。
迎春差点要被惹笑了,这张氏女在宫外那般造势,难不成这会站在她这个皇后面前,才意识到她在宫外造的势犯了皇后的忌讳吗?反射弧不是一般的长啊!
“起来吧,今日发生了何事,你细细道来。”迎春语气轻飘飘的说道。
张氏咬了咬唇,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了晃,似是站不稳,但殿中无人借势问一句为什么,更无人说什么赐座的话,这下子,张氏真的要咬破自己的嘴唇了。
跪在一侧的赵氏眼中闪过嘲讽,张氏还当这是她们张家,谁都要迁就她吗?
“是”
“民女见赵家妹妹行为跳脱,担忧她冲撞了宫中贵人,便好心劝了两句,也许是民女不会说话,竟惹得赵家妹妹动手推人,民女不备,被推到在地擦伤了胳膊、摔伤了脚腕。”
不会说话,倒是挺能说的呀!
“赵氏,你怎么说?”迎春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张秀女所言未免避重就轻了,为的也不是民女行事跳脱,而是民女对入宫选秀颇为喜悦,因觉能入宫选秀全托皇上隆恩、娘娘洪福,更是民女几世修来的福气,因此民女不觉喜形于色,可谁知,也不知道哪里碍了张姑娘的眼,竟然说民女的父亲心慕富贵、卖女求荣……”
赵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哭的很是赏心悦目。
“娘娘,民女没有……”张氏女急急的要辩解,但迎春不悦的眼神扫过去,迫的张氏不得不闭嘴。
“乱插什么嘴?赵氏说完自然会给你时间辩解。”迎春训斥道。
乱插嘴是很没有教养的一种表现,被点出来的张氏涨红了一张脸。
“赵氏你继续说。”迎春说道。
“是”赵秀女答了一声后接着说道,“民女不知为何张姑娘觉得,入选秀女这么大的喜事是卖女求荣,说的好像宫中是什么虎狼窝似的;再者民女的父亲向来忠于王事,关爱儿女,民女怎么敢让人如此污蔑民女的父亲,气不过便上前与张姑娘理论,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民女还没有碰到张姑娘,张姑娘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张氏,赵氏说的可有虚言?”迎春问道。
“皇后娘娘容禀。”张氏道。
“讲”
“赵氏污蔑民女,民女绝未说过赵姑娘父亲心慕富贵、卖女求荣这话,更未觉的皇宫之中不好,赵氏污蔑民女,而且,明明是赵氏推了民女、害民女受伤,不管是民女所说的,还是赵氏做的,都有很多人看到了的。”张秀女说道。
“赵氏,将张氏的原话说一遍。”迎春说道。
“是,张氏说,‘在自己家中,有父母兄弟宠着最是自在,有些富贵,看着繁华,却要牺牲太多,赵妹妹颜色姝丽,听说你父亲是已经多年未升迁了,你……’她还说,‘……’”
赵秀女记忆不错,将张氏说的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且还模仿着语气。
也确实,张氏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明说皇宫是是非之地,也没有明说赵家卖女求荣,但结合她的前后语境,外加语气,通篇都是在自傲家世显赫,家中长辈疼爱,不忍让她入宫,不像是赵家,赵父的官职多年未升迁,又正好赵氏颜色好,入宫后说不得能帮衬一下赵父。
在张氏的话中,不但体现了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还诠释了一遍语气的妙用。
张氏大约也是想不到赵氏能学的如此活灵活现吧,再或者是她说话时并没有意识她话中语气如此明显。
迎春见张氏的脸色,便知道赵氏所言非虚,大庭广众之下,这张氏还真就是如此说的。
“宣人证。”迎春说道。
很多事情,虽然亲眼所见不一定是真的,但也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不是?
宫人出去后带着几位秀女走入殿中。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迎春说道,对人证,迎春还是很温和的。
“谢皇后娘娘”
不用迎春示意,绣橘便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众位秀女,张秀女和赵秀女发生冲突时你们可在场?”绣橘问道。
跟着迎春经历了多次的绣橘等人,如今也能独挡一面了。
几位秀女互相看了看,神态间有些迟疑,好像是怕会惹祸上身。
“众位秀女,请你们实话实说,绝不可妄言,不然,在宫中污蔑其她秀女、或者是做伪证,后果都很严重,众位秀女一定不想看见处理结果。”
见在场的秀女听进了她说的话,绣橘很满意,接着说道,“请问众位秀女,张秀女和赵秀女发生冲突时你们可在场?”
“民女等人在场。”秀女们连忙答道。
“可听到了她们说话、看到她们起冲突?”绣橘接着问道。
“看到了,也听到了。”秀女们再答。
“赵秀女,请将你和张秀女的对话再说一遍。”绣橘说道。
赵秀女道,“是”
……
赵秀女第二遍说的和第一遍一模一样。
“众位秀女,赵秀女说的,可与你们听到的有差异?”绣橘问道。
几位秀女对视一眼,眼中带着惶恐的说道,“没有。”
然后,迎春就看到,张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而赵氏,神色间轻松不少。
“你们可看到张秀女是如何摔倒的?”绣橘又问道。
众位秀女对视一眼之后,其中一个回答道,“张秀女说完之后,赵秀女有些生气走向张秀女,然后民女就看到了张秀女摔倒在地上了。”
“你并没有看到赵秀女伸手推人?”绣橘问道。
“是的,因为当时赵秀女正好是背对着民女的。”
“你们呢?”绣橘问其她人。
“民女也没有看到张秀女是如何摔倒的。”
“民女也是”
现场五个秀女,有三个秀女看到张秀女摔倒,也看到了赵秀女走向张秀女,却没有看见赵秀女有没有动手。
“你们二人呢?”绣橘问道。
“民女在侧边,因此看到了赵秀女伸手。”
“是的,民女也看到了。”
迎春看向赵氏,赵秀女连忙说,“娘娘,民女因为被污蔑,是激动了些,民女也承认自己伸手了,可民女还没碰到她,她就倒在了地上,这明显是张氏陷害民女。
民女还有话要说,张氏说因为民女推她,她摔倒擦伤了胳膊、扭伤了脚,但嬷嬷宣了太医后,太医未曾给张氏开药,只说是用布敷一下,隔天就没事了,如此轻的扭伤擦伤,怎么会是被人推到后造成的,分明是她故意摔倒嫁祸给民女的。”
看着下面众人各异的神色,迎春说道,“你朝张秀女伸手了?”
“是,可是民女……”赵氏想要辩解。
“你性格跳脱,不适合宫中,出宫去吧!”迎春说道。
赵氏身子发软,有些绝望,还记得刚刚初选时,皇后娘娘夸她颜色好,而她也想入宫博一场富贵。
可眼下,一切都成了枉然。
但赵氏也知道,皇后娘娘处置她是手下留情了的,说她性格跳脱不适合皇宫,虽然丢脸但没有将她出宫后的路封死,若是皇后开口说她规矩不好或者是动手打人,就算是能出宫,她后半辈子怕也是要废了。
想到这里,赵氏不由的恨上了张氏,张氏,当世上只有她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蠢货吗?
为什么找上她、又为什么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当时不明白啊,可事后一看就知,无非就是觉得她在宫外经营出来的名声有些不妥,想要再重新树立一下自己的形象,什么宫外自在,家中长辈疼宠,不就是想要营造出她并不是上赶着入宫的形象吗?正好她颜色出众有望入宫,便选她做了筏子,既立了形象还排除了潜在的敌人,实在是可恨!
而且,说是被推到伤了,竟还怕伤情严重影响阅选,将伤情控制的只要冷敷一下就能好,心计未免也太深沉了吧!
“民女多谢皇后娘娘宽恕。”不论如何,从她受不住激开始,那就输了,但张氏,敢借别人给她树立形象,那也就别怪她拆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