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审判次日早上九点准时在王宫偏殿举行。

昨天深夜，玫逸一行抵达真灵。玫逸和绮罗被关押在他之前住的玫洛希娅湖边的小房子里，两人一直睡到八点，才被樱舞叫了起来，“玫逸，绮罗，收拾收拾准备去参加审判了。”

玫逸答应了一声，认真做了一顿早餐，和绮罗优雅地吃完，随即乘车前往王宫。

车上，樱舞有些奇怪地问：“玫逸，怎么不问我王后和公主参不参加审判了？”

玫逸说：“不用说我也知道王后秘密前往黑晶城探望艾琪露公主去了。就算王后在，这么严重的事情上，她也不可能维护我。即便是王室，也无法同整个贵族体系对抗。”

樱舞一下子无话可说了，她抓了抓长长的头发，有些头疼地说：“我真的不喜欢和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感觉自己完全是多余的。你放心吧，国王说过——不会让尽心为王国效力的人没有好结果。”

“你不要再抓头发了，小心把自己抓秃了！”玫逸善意提醒道。

“要你管！”

偏殿。

玫逸拉着绮罗的手走了进去，看到了久违的王宫幕僚长泽宗公爵、领主事务大臣裴依伯爵、三族事务大臣流炘公爵，枢机主教安洁莉娅、莉莉丝，还有几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两位枢机主教之前都在不同的场合见过玫逸，但是从来没有交谈过，玫逸也不认识她们。她们有些好奇地而又怜悯地看着这个曾经的黑晶城大领主和他身边的人类姑娘。

玫逸和绮罗分别行礼， 什么话也没说。

王宫幕僚长泽宗道：“玫逸，我们又见面了。”

玫逸道：“是啊。距离上次述职，我都忘了过去多长时间了。关于对我的处置，终于有定论了吗？”

泽宗道：“算是吧。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王国为了你的事吵翻了天，最终决定恐怕很难让你满意，不过这对你而言未必是坏事。”

玫逸说：“还是请您先说最终决定吧。”

泽宗看了玫逸一眼，拿过厚厚的卷宗，道：“对你的最终判决是，功过相抵，无罪释放，但是终身不得重返真灵和花灵……”

玫逸和绮罗相视一笑：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惩罚。

“还有，玫逸和夫人不得返回风之地。”

玫逸还没有作任何反应，绮罗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冷冷地说：“王国果真要如此吗？”

泽宗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刚才我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能请你再说一遍吧？”

绮罗冷冷地说：“真灵也好，花灵也好，我们都不稀罕。风之地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不能返回？难道，你们要把我们关在花灵一辈子吗？”

泽宗略显尴尬地说：“既然是处罚决定，就是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绮罗冷笑道：“王国让我先生去陷入人相食境地的黑晶城担任大领主，谁料黑晶城不仅没有动乱，还迅速稳定和富裕了起来。这时，你们又对黑晶城眼红了，想把他一脚踢开。这也算了，你们还不让我们回风之地。你们对人类，即便是为王国尽心竭力的人类，也如此冷酷无情吗？”

领主事务大臣裴依伯爵斥责道：“住口！王国的决定岂容你胡乱评论！玫逸，作为曾经的王国重臣，请好好管束你的太太！”

玫逸摊手道：“抱歉，这我可做不到。当时岳母大人同意将女儿嫁给我时提的唯一一个条件就是，家里的事情全部由她说了算。再加上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工作了，全靠我太太家养着，我哪敢教训她？”

偏殿里没有笑声。

谁都知道，这不是笑的时候。

三族事务大臣流炘道：“绮罗小姐，请你见谅。王国也有王国的苦衷。再说了，玫逸也不是完全的人类，不是吗？他在精灵世界长大，也有一只精灵的眼睛。这只眼睛还是王族的骄傲艾斯特大人的……”

绮罗有些词穷，玫逸冷不防地来了一句：“也就是说，我把这只金色的眼睛还回去，就没有问题了，对吗？”

整个偏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包括绮罗，都不敢相信地看着玫逸。

这个人类大领主的果敢决断是出了名的，别人这么说，他们只会当作是玩笑，但玫逸这么说，每个人心里先信了七分。

玫逸平静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愿意随时把艾斯特姐姐送给我的眼睛还回去。它毕竟不是我的东西，我愿意随时把它还给艾斯特姐姐的家人。”

偏殿里依然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泽宗公爵打破了沉默，“也就是说，你不接受这个结果，是吗？我想提醒你，如果你不接受这个结果的话，接下来等待你的就是公开联合审判。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那几个审判官对人类很不友好，结果只有更糟糕。”

玫逸道：“我决定参加公开联合审判，换取一丝希望。岳母大人曾流着泪嘱托我一定要带着绮罗回到风之地，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你们的‘好意’。”

泽宗公爵等人长叹了一口气，又对绮罗说：“绮罗小姐，玫逸犯下的罪行与你无关。你可以随时离开了，王殿骑士团会安全护送你至花灵学院。”

“不劳您费心了，我要永远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绮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了玫逸的胳膊。

泽宗公爵站起身来，说：“如果你已经考虑清楚后果的话，那就随你好了。”

两天后，艾米丽娅主神殿广场举行联合审判。

谁也没有想到，主神殿广场来了这么多人。近万民众如同潮水一般，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王殿骑士团和神殿骑士团只好临时摆上了拒马桩，设置了结界，将民众隔离在外。

他们通过《如您所愿，领主大人》认识了玫逸。此时此刻，这个人类大领主就在他们的眼前，和自己的夫人一起，安静地站在由王国官员和神殿神官组成的审判席前。所有审判官都带着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

玫逸说了好几遍，也没人给绮罗搬张凳子过来。玫逸蹲了下来，手贴在地上，整个人缓缓站了起来，手下的冰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封王座。

玫逸将身上的外套铺在了王座上，让绮罗坐了下来。

绮罗顺从地坐了下来，长长的金发在风中飞舞，如同女王。

审判官似乎并不对玫逸会灵术这件事感到惊讶，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决定不干预玫逸的行为。

一个身着黑色长袍、扎着高高发辫、神色冷峻的神殿骑士走上前去，将玫逸手上的那串黑色灵介拿走了。她看了一眼绮罗手上戴着的钻石手串，冷哼了一声：这个大领主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清廉。光是这串手串，就是天价。

俗世间，没有任何好东西。不明白伊莉雅枢机主教为会对这种人动了心，为此还被剥夺了教宗继承人的职位，降为最末位的枢机主教，终日弹奏那个叫做钢琴的无聊玩意儿。

九点，审判准时开始。

“玫逸，你认罪吗？”一名高个男审判官上来就问。

“对于黑晶城人民，我有罪。第一条罪，我因为怕被扣上仇视精灵的帽子，没有反对撤回在黑晶城和巨木城边界的军队，导致上万民众被残杀。第二条罪，我因为内心的怯弱，没有杀掉菲斯罗，让黑晶城上万民众灵魂无法安息。”

“菲斯罗是伯爵，适用贵族法，岂能容你肆意杀戮？你可知道，你杀掉的四千人中，有多少贵族吗？134名！这是对王国贵族公然的屠杀！近百年来最骇人听闻的事件。”一个胖胖的男审判官怒吼道。

玫逸冷笑：“您的意思是，我黑晶城一万人民被贵族杀了也是活该？我黑晶城刚出生的孩子被剜心剖腹、挑在剑尖上也是活该？我黑晶城的女子被肆意**也是活该？我黑晶城的好男儿被割去**、砍掉双手、削耳削鼻也是活该！”

结界外的民众听得心惊肉跳，有人吓坏了，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胸口。

审判官还没说话，玫逸指着艾米丽娅女神的神像，厉声道：“你们有胆就给我当着女神的面，回答我！我黑晶城的民众是不是都是活该被杀，死也就死了！你们是不是为了维护贵族的特权，连最起码的尊严和良心也不要了！”

席上的七个审判官，被群情激愤的群众吓得有些不敢说话了。

玫逸冷笑道：“我真的感到不可思议，你们为了维护一个犯有战争罪、杀戮罪、纵火罪、酷刑罪的贵族，居然不惜公然在女神面前维护罪恶。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请不要告诉我，菲罗斯都还没有抓到！”

一名戴着灵介的女性审判官重重敲了敲法槌，道：“你说的那些罪行，是根据你黑晶城的法律定的。很遗憾，黑晶城的法律作为下位法，与王国贵族法相抵触，对贵族没有任何任何效力。”

玫逸厌恶地说：“你们不会告诉我，这种杀死了一万多名无辜民众的恶魔，你们就只打算按照所谓的《贵族法》，判他终身在封地里反省吧？”

高个男审判官强硬地说：“法律即是如此，你在自己的书里不也写了吗？一切都要按照法律办事！落到自己身上又不认帐了？”

玫逸大笑道：“你和我讲法律？法律要义在于公平正义。如果真要依法治国，就必须有一套统一的法律，平等地适用于贵族和平民，而不是贵族用贵族法，平民用平民法。要点脸吧，好吗？”

“你为什么那么仇视贵族？”一个身材瘦削的女性审判官语气不善地问道。

“我可没有仇视贵族。”玫逸道，“我的院长希露是贵族，她教书育人近四十年，为王国培养了无数人才，我发自内心尊重他。我右眼的主人艾斯特是贵族，她多次征伐魔兽，解除天露山脉边民之苦，我发自内心佩服她。我的太太绮罗是贵族，她在花灵被拘押了三年还是坚持与人为善，把我从饿死的边缘救了回来，我发自内心地爱着她。审判官大人，请问，菲斯罗，一个双手沾满鲜血魔鬼，算什么贵族？他不过是化身为人，在王国内肆意吃人的魔兽罢了！不对，就连魔兽也没有这么凶恶！”

审判官听着结界外民众的山呼海啸声，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刺头的罪犯。之前的那些罪犯一听说要接受联合审判，根本就吓得话都不敢说了，一个个哭成了烂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