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娥皇和流珠借宿城南的蒹葭寺,是个中等规模的寺庙,方丈法印也是音律名家,周娥皇闲暇常与他讨教。
周娥皇和流珠先带林袅袅拜见方丈,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见到林袅袅一头栗色头发,也不感到奇怪,毕竟长安自隋唐以来,就有很多胡人聚积。但见林袅袅除了头发,容貌却已寻常汉人无异,他便想林袅袅是胡汉混血的品种。
“不知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我叫林志颖。”林袅袅心想,行走江湖,还是有个小号方便。
“林公子既是周公子的朋友,想来也是我辈中人,不知林公子擅演什么乐器?”
林袅袅弱弱地问:“口琴算吗?”木河博士曾经教她吹过口琴,这是她迄今唯一会演奏的乐器了,虽然她只能吹奏一首《荷塘月色》。
周娥皇奇道:“何谓口琴?”
法印一直平静的面容却已耸动:“翠微禅师曾到鄙寺挂单,老衲有幸见过他演奏过此等乐器。”
这反倒让林袅袅觉得奇怪:“你们这个时代也有这种乐器了?”
“这种乐器,老衲也就见过这一次,因此记忆十分深刻。林公子,莫非你和翠微禅师有何渊源?”
“我不认识什么翠微禅师,他是什么人?”
“他就是传说中的颠僧,疯疯癫癫,酒肉不戒,却又学究天人,能够预测时局变化。他曾预言梁太祖朱温会死于自己儿子的手中,后来朱温果被次子朱友珪所杀。又说吴国被唐取代,果然大唐烈祖皇帝夺了吴国政权。晋时,契丹大举进攻中原,烧杀抢掠,屠杀百姓,他又开采一种叫做石油的东西,制造大量杀伤力极强的火器,发动民众,打得契丹落荒而逃。后来刘知远建汉,请他出山辅佐大业,他归隐深山不出,刘知远派兵搜山,他却发明一种叫做滑翔伞的东西从断崖跳了下去。”周娥皇侃侃而谈,她的见识也可见一斑了。
“滑翔伞?”林袅袅呆若木鸡。
法印叹道:“阿弥陀佛,翠微禅师真乃当世之高人也!”
林袅袅激动地抓住法印的胳膊:“方丈,你知道翠微禅师住在什么地方吗?”
“翠微禅师居无定所,漂泊四方,老衲也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生再想见他,与他深谈,只怕难矣!”法印颇为失落,想来当初他与翠微禅师相谈甚恰,引为知交,如今思及再也无缘见面,即便他是清修之人,心下也是难免戚戚。
“翠微禅师曾到贵寺挂单,请问住在哪个房间,能否带我去看看。”林袅袅心想,若到翠微禅师房间,或许能够找到什么线索,证明翠微禅师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法印带领他们来到翠微禅师曾经住过的房间,出家人生活清苦,房间自然也无高床暖枕,几乎也看不到什么奢华的摆设。
法印:“翠微禅师是两年前来鄙寺挂单,之后这房间又住过几位游方僧人。”
林袅袅:“方丈,这房间现在有没有人住?”
“没有。”
“那我能不能住这里?”
法印笑道:“自然可以。”
流珠奇道:“林公子,你不和我们住在一间房吗?”
林袅袅笑道:“要不你们也搬过来,咱们三人今晚倒可以秉烛夜谈。”
周娥皇笑道:“好呀,我正有此意。”
“咦,这是什么奇怪的符号?”流珠忽然指着墙壁一处墨迹。
林袅袅走近一看,却是两行英文:
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is the love between the bird and fish.
One is flying in the sky,the other is looking upon into the sea.
法印解释:“这是翠微禅师离开鄙寺之前留下的,老衲参详多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记得翠微禅师留下这些奇怪的符号之后,满面泪痕,似乎心中无限哀苦。老衲还曾劝他,出家人五蕴皆空,凡事都要看开一些。翠微禅师只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句:‘再也回不去了!’然后,他就离开鄙寺了!”
回头却见林袅袅泪眼婆娑,法印惊道:“林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袅袅抽了一下鼻翼:“这是两句英文,也就是你们说的蛮文,意思是: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一个翱翔天际,一个深潜海底。”
林袅袅几乎可以肯定,翠微禅师就是木河博士,他是海归精英,英文说得比母语还溜。时空飞碟发生意外的时候,他比她要早逃离,假使他们逃离的时空轨迹相同,他应该掉落比她更早的时空。是以他经历了后梁、后晋、后汉三个短命王朝,他本来就是一个老头,这么说来,现在已有一百多岁了,也不知能够再活多久。她要是再找不到他,只怕这辈子再也无法与他相见了。
林袅袅想起木河博士对她外婆一往情深,穿越时空,只是为她拿到《霓裳羽衣曲》,给她做文史研究之用。然而,来到古代,时空飞碟又不知坠落何方,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他与她外婆,真的就如飞鸟与鱼,一个在天,一个在海。
而她,林袅袅,又何尝不是呢?
她也回不去曾经与谢安然一起生活的那个世界,与他的点点滴滴,也渐渐开始模糊。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是时光!一句“再也回不去了”,道尽多少人的无奈和悲伤?
“林公子,你真是博学多才,就连蛮文也懂!”周娥皇毫不掩饰对她的钦佩之情。
林袅袅微微一笑:“你和李煜才是博学多才呢!”
“李煜?”
“就是现在的李从嘉。”
“噢,”周娥皇低头略一沉吟,“林公子认识李从嘉?”
“见过一面。”
“我虽未见过他,倒听他的哥哥提起过他。”
“哪个哥哥?”
流珠插嘴:“自然是燕王殿下了!”说话的时候,一双秋眸含笑望向周娥皇。
林袅袅嫌弃地撇了撇嘴:“那个死变态!”
法印笑道:“原来诸位都是南边的人。”
林袅袅心中咯噔一声,这里可是后周境地,南唐与后周刚刚经历战争,时局十分敏感。要是南唐的寻常百姓也就罢了,但她们偏偏又和打败周军的李弘冀扯上关系,要是法印存了坏心,她们可就大祸临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