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白蟒约莫两丈之长,昂头虎视眈眈地注视众人,嘴里吐出朱红的信。林袅袅双腿已经打颤,扭头去看众人当中阅历最深、武功最高的卢绛,他对这条白蟒显然也没办法。
此刻,却从一间草屋走出一个清丽绝俗的姑娘,身著一件苹婆色烟罗薄衫,低低唤了一声:“绾绾,过来!”
那条白蟒立即乖巧地游回她的身边,她又朝着众人一笑:“抱歉,惊吓贵客了!”
卢绛拱手:“敢问余神医在否?”
那姑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我的耳朵听不见,你说话慢一点,让我看清你的口型。”
林袅袅心想,原来她是聋女,怪不得刚才叫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答应。
卢绛只得放慢语速,重新说了一遍:“敢问余神医在否?”
聋女注意卢绛的口型,已经明白他说什么,“家师外出采药,未有归期,不知几位有何要事?”
“原来是余神医的高足。我们有位同伴受了重伤,前来求医。”
“进来吧!”
聋女领着众人来到大堂,那条名唤绾绾的白蟒跟在聋女身后,琬儿对它忌惮无比,只是紧紧抓着林袅袅的衣服后摆。
于蹊先将阿瞒放下,让他歪在一张榉木如意云纹大圈椅上面。聋女解开他的衣襟,见他胸膛刀伤,昨夜虽已敷上金疮药,粗布简单包扎,但血水仍旧浸透粗布。聋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从衣袖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塞到阿瞒嘴里。又在阿瞒后颈拍了两下,只听咕噜一声,那枚丹药便被阿瞒咽了下去。
聋女缓缓地说:“这是本门密制的玉蕊仙丹,对他的伤势极其有效,只是他受伤太重,一时也无法痊愈。诸位若是不嫌寒舍简陋,就请暂住几日,待我慢慢为这位小哥疗伤。”
李从嘉作揖:“多谢姑娘。”
“公子龙凤之姿,必非常人。”
李从嘉微微一笑:“在下李六郎,尚未请教姑娘芳名?”
“霜霜。”
霜霜又望了卢绛一眼:“这位老伯似乎也是身体欠安。”
卢绛笑道:“老夫只是小病,不碍事。”
“老伯此言差矣,小病乃是大病之始,不可不注意。”
“姑娘说得是。”
霜霜切了卢绛的脉象:“脉象浮紧,阳气在表!”又叫他伸出舌头,看了一回,“舌苔微白,风邪入体!”
顿了一顿:“待我抓些解表散寒的药拿去给你煎服,明日就可痊愈了!”
“如此,有劳姑娘。”
……
药庐除了一间安置阿瞒的病室,只有三个房间,每间只有一张硬板木床,勉强可以容纳二人。卢绛、于蹊一间,琬儿是个姑娘,只能与霜霜一间,剩下女扮男装的林袅袅,自然而然就要和李从嘉挤在一间。
林袅袅心如鹿撞,她虽来自未来,已不似古代人一般拘泥礼法,但是男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和大名鼎鼎的南唐后主共处一室,尼玛,这叫她如何自已?
“林兄,今晚就打扰了!”李从嘉朝她作了一揖。
林袅袅生硬地笑了一笑:“哪里哪里!”
李从嘉褪去外衣,只穿一件月白色的桑蚕丝里衣,回头望了林袅袅一眼:“林兄怎么不脱衣裳?”
“我……我还不困,想出去散散心,你先睡吧!”林袅袅急急出了房间。
夜凉如水,林袅袅走到前院,这才松了口气,尼玛,这要叫她怎么办,除了谢安然,她还没和其他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呢!
忽觉肩头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一下,林袅袅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琬儿:“你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吗?”琬儿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睡不着。”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待林袅袅答应,琬儿便拉着她的手往药庐外跑去。酴醾村全是庄稼人家,劳累一天,早已入睡。万籁俱寂,只是偶尔会有几声犬吠,反倒更加衬出夜晚幽深。
“林大哥,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林袅袅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就像一头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在哪里停留。
“咱们和那个六皇子也不是很熟,没必要陪他留在这里,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吧?”
林袅袅白她一眼,我和六皇子不是很熟,和你就很熟吗?又问:“离开这里,要去哪儿?”
“你要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林袅袅惊道:“你要跟着我吗?”
琬儿小嘴一撅:“怎么?你想撇下我吗?”
“可是我连我自己要去哪儿,我都不清楚。”
“咱们去长安吧?”
“去长安干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琬儿神秘兮兮地说。
……
回到房间,李从嘉已经酣睡,青灯未熄,泛出荧荧冷光。林袅袅看到小桌上面放置文房四宝,尚未收拾,澄心堂纸乌压压的一片,林袅袅细细一看,似乎是一首未完成的曲谱。
林袅袅是看不懂古代曲谱的,但她一时兴起,拿起李从嘉的玳瑁貂毫,蘸了墨汁,重新拿出一张澄心堂纸,写下李煜那一阕给他引来杀身之祸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写完之后,林袅袅又轻轻将纸上的墨迹吹干,细细欣赏一回,欣赏自己的字,也在欣赏李煜的词。王国维说,后主之词,真可谓以血书者也!不经历国破家亡之恨,如何写得出这般痛彻心扉的词?
想到李从嘉以后的境遇,林袅袅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回头看着床上酣睡的李从嘉,他是如此安详,似乎正在编织一个极美、极美的梦。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孩子,不知世间的艰难与险恶,亦不知忧愁和疼痛。
林袅袅和衣轻轻躺到他的身边,闻到李从嘉身上淡淡的清香,像他这种皇室子弟,生活奢华,就是游历在外,身上也不忘熏香。他的呼吸细碎,而又舒缓,不知为何,林袅袅的思绪开始纷扰,就如六月浮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