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晚,赵匡胤负手站在京兆尹府的中庭,望着天际一轮明月。
赵京娘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很轻,似乎生怕打扰他的沉思。但是赵匡胤还是惊觉,转过头来:“袅袅的情况如何?”
“时不利已死,林姑娘等人无恙。”
赵匡胤微微叹息,又陷入沉思之中。
赵京娘小声地问:“义兄,你是不是在想林姑娘。”
“弃我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如今,我想的只有两个字:天下!”
是的,天下!既然上天让他成为赵匡胤,他就应该肩负起赵匡胤的历史使命。五代十国,烽火四起,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他,得不到爱情,至少应该得到江山,才不会输得太惨!
杜横声的一个贴身侍卫走了过来,行了一礼:“赵将军,我家大人有请。”
赵匡胤点了下头,对赵京娘说:“义妹,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赵匡胤随着侍卫来到杜横声的书房,杜横声屏退左右,亲自给赵匡胤倒了杯茶,笑道:“二郎,快坐。”
赵匡胤坐下,笑道:“表舅,你找我有事?”
“原来那位赵姑娘,竟是你的人。”
“那是我早年游历江湖认的义妹。”
“噢,这么说来,那日我在茶叶作坊之外围剿苏幕遮等人,赵姑娘去救大唐天女,也是你的主意喽!”
“不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么表舅,你又为何要私自放了已经关在大牢的苏幕遮?”
杜横声一怔:“这事,你都知道了?”
“表舅,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谈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吧?”
“这些事在你眼里,都是鸡毛蒜皮吗?”
“这就要看我的眼界到底有多高了。”
杜横声有些不认识似的望着赵匡胤,他完全变了个人,或许,这就是他的成长。杜横声忽然觉得欣慰:“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探到李弘冀的行踪,如今他被复社的雪纷飞正要带离长安辖境。二郎,你曾败在李弘冀的手下,这次要不要表舅帮你将李弘冀抓回来,好好替你出口恶气?”
赵匡胤微微一笑:“表舅,寿州一战,从一开始我就输了,而且输在自己人的手上,所以我对李弘冀没有什么恶气。”
“噢,此话怎讲?”
“当日我是全靠晋王举荐,才做了南征的大元帅,但是皇上只拨给我八万兵马。仅仅八万兵马,如何吞并整个大唐?即便后续会有二路大军,但大唐富饶之地,兵多将广,粮草充足,我军劳师远征,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取胜。退一步讲,即便我能攻破寿州,但等大唐其他地方的援军一到,我又如何坚守?当今皇上圣明,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从宫中得到消息,皇上曾经秘密接见翠微禅师。”
“就是那个能够预言未来的翠微禅师?”
“不错。翠微禅师对皇上说,日后我会篡夺大周江山。这本是术士之言,但皇上却偏偏深信不疑,对我起了疑心。可他身为一朝天子,又以明君自诩,自然不能贸然杀害大臣,特别我又是晋王的人。适逢晋王举荐,于是顺水推舟,命我挂帅南征。若是此战,我能得胜,皇上必然不会饶我。”
“为何?”杜横声倒是越听越糊涂了。
“自古功高盖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若仅凭八万兵马吞并南唐,皇上还放心我留在晋王的身边吗?要知晋王可是储君,需要贤能之士辅佐,但若比晋王更加贤能,又怕晋王难以驾驭,那我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就连咱们赵、杜两家在朝廷好不容易培植的势力,也要遭受灭顶之灾。是以寿州一战,我是非败不可,而且还要败得漂亮。不败,我死,败得难看,皇上必然弃我不用。这其中的分寸,当真不好拿捏!”
杜横声暗暗点头:“原来如此,自古伴君如伴虎呀!不想你小小年纪,竟将官场看得如此透彻。——二郎,那么李弘冀咱们还抓不抓?”
“不能抓。”
杜横声奇怪:“李弘冀可是大唐第二号的军事人物,我们若是将他抓住,朝廷必然封官加爵。而且,也可以作为和大唐谈判的筹码。”
“表舅,恕我无礼,你的目光太狭隘了。将李弘冀作为谈判筹码,最多换回几个城池而已,于大唐的根基损伤不大。以李弘冀的性格,回国之后,必然励精图治,加强兵马操练,报仇雪恨。本来大唐对我大周,素无进犯之意,但是蒙受这等大辱之后,必定举国愤怒。毕竟李弘冀可是堂堂皇子的身份,又是大唐天下诸道兵马副元帅,他的耻辱,就是大唐皇家的耻辱,也是大*队的耻辱,他们焉能不雪耻?到时,就不是咱们去攻打大唐,而是大唐来攻打咱们了!”
“李弘冀竟然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咱们何不——”杜横声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杀之!——李弘冀的人头,可是一件宝贝。”
“杀不得。如今李弘冀与李景遂为了储君之位,争得头破血流,满朝文武,分为两派,争执不下,朝野上下一片狼藉。若在这个时候,咱们把李弘冀杀了,那么储君之位,自然就属于李景遂了。这么一来,大唐朝廷也就没什么朋党之争了,百官安分下来,心思自然转到富国强兵的路上,自此同心同德,必然国力大增!这对咱们大周,又有什么好处?”
杜横声赞叹:“元朗,你果是将相之才呀!”元朗是赵匡胤的字,杜横声身为长辈,以字相称,显是对赵匡胤敬重非常了。
赵匡胤心中冷笑,他又岂止是将相之才而已?如今的大周皇帝郭威,精明无比,他迫不得已要韬光养晦,隐藏自己的野心。好在郭威的身体每况愈下,不久于世,等到晋王坐了龙椅,才是他大展宏图的时候。
“如今,李弘冀就在雪纷飞的手上,二郎,咱们应该如何走下一步棋?”
赵匡胤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此事,我已吩咐张琼去办,大唐从此,将无宁日!”他的双目投射的光芒,就如利箭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还有一事,你要帮表舅出出主意。”
“可是解忧门的事。”
“不错,皇上要以解忧门的长生酒治病,如今期限已到,可是酒祖和温庭芳却已逃到城外,他们行踪隐秘,一时也找他不到。朝廷若是怪罪下来,治我一个看管不利之罪,只怕我这个京兆尹也做到头了。”
“表舅,你莫非真的相信长生酒能治皇上的病吗?”他本是现代人,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长生酒能治百病,天下谁人不知?”
“长生酒若真能治皇上的病,酒祖和温庭芳又为什么而逃?”
“对呀,二郎,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如果长生酒真有奇效,能让皇上免于沉疴,自然是好事。万一长生酒只是浪得虚名,被治罪的也是当初向皇上进言之人。表舅,你只须将酒祖和温庭芳抓回来,你的职责就算完成了,其他的事情又与你何干?我义妹刚从他们那边回来,待会儿我去问问,苏幕遮等人藏身何处,你自可派兵去抓。只是有一点,那位大唐天女,你不可伤她分毫。”
“这我就不明白了,李弘冀杀不得,但那位大唐天女可是杀害郑恩将军的凶手,杀了她,为郑恩将军报仇,不是可以全了你们的兄弟之义吗?”
“这事,我自有我的想法。”赵匡胤心中凄苦,他仍是不能放心她,以后,她必会跟随苏幕遮到了南唐,他就是想为她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了。
杜横声心知赵匡胤足智多谋,目光长远,他不杀林袅袅,必定自有主张,想来这林袅袅还有一些利用价值,暂时死不得。
却听吱呀一声,柴雪鸢推门进来,喜道:“二哥,大哥来信,说他不日就来长安了。”
杜横声内心忐忑,晋王忽然要到长安,莫非是为长生酒而来吗?看来,他要赶快部署,抓回酒祖和温庭芳。
赵匡胤望了柴雪鸢一眼:“鸢儿,大哥怎么忽然要来长安?”
“自然是为长生酒而来,皇上还等着拿它治病呢!”
杜横声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哥信上,还说什么?”
柴雪鸢将柴荣的信从袖中掏了出来,递给赵匡胤:“喏,你自己看。”
赵匡胤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果然是为长生酒而来,只字不提长安最近发生的事,看来他对长安的情况还不怎么了解。
赵匡胤将信还给柴雪鸢,笑道:“很快,咱们就能回京城了。”
“哼,你舍得那位大唐妖女吗?”柴雪鸢愤愤地说。
“怎么,你是在吃醋吗?”
“哪有!”柴雪鸢娇嗔一声,伸手就要去打赵匡胤,她和赵匡胤素来感情融洽,小打小闹也是常有之事,但见杜横声在场,她又讪讪住手,堂堂郡主之尊,在朝廷命官面前如此失仪,倒真有些不成体统。
柴雪鸢横了赵匡胤一眼:“小心我在大哥面前告状,说你和大唐妖女相互勾结。”
杜横声急道:“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哼,那日曲水河畔,咱们要抓大唐妖女,不就是他在阻扰吗?”
“二郎这么做,自有他的主张。”
“什么主张?”柴雪鸢望向赵匡胤。
赵匡胤微微一笑:“你不是说那位大唐妖女迷惑我吗?既然如此,何不将她放回大唐,让她迷惑大唐的百姓。”
柴雪鸢白他一眼:“无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