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三夫人的墓园,守陵人黄老头迎了上来,对着林采菽行了一礼:“七小姐,来给三夫人上香呢!”
林采菽挥了挥手:“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且下去。”
黄老头哈了下腰,退了下去。
林采菽带着李从嘉来到三夫人墓前,看到一个穿着杏黄道袍的女人正在墓前焚化纸钱,李从嘉识得正是林采菽的小姨柳如眉。
“小姨,你怎么早?”
柳如眉回头:“菽儿,你来了。”又望了李从嘉一眼,“这位是?”李从嘉虽来林府多日,但是柳如眉平日足不出户,只在灵潇观修行,是以并未见过李从嘉,倒听林采菽提过几回。
“他……他就是阿六……”
李从嘉朝着柳如眉作了一揖:“在下这厢有礼了。”
柳如眉细细端详李从嘉一番,点了点头:“果然一表人才。”
又说:“菽儿,你好眼光!”
林采菽羞得满脸通红:“小姨,你别说了,我和阿六不是你想的那样。”
“噢,你每次来我灵潇观,张口闭口都是阿六……”
“小姨!”林采菽急忙打断,同时有尴尬地望了李从嘉一眼。
李从嘉更加尴尬,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知怎么面对林采菽这份感情了,因为无法接受,这份才会显得越发沉重。
柳如眉微微一笑:“傻丫头,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女儿家总是要嫁的。”
林采菽内心微微一酸,她做梦都想自己有一天能够穿上红嫁衣,在一片祝福声之中,踏上花轿,步入喜堂……
但是……
她忽然想起鸿禧堂抽到的签词: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假若今生,她与李从嘉只有一场邂逅的缘分,是否……也应感到幸福?
“小姨,你别说了,我要和阿六单独待一会儿,你先回去。”
柳如眉不知李从嘉与林采菽之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纠葛,只道他们两情相悦,要说一些私话,自己在场有些不大合适,稽首离去。
林采菽望了李从嘉一眼,又低下头,小声地说:“小姨的话,你别心里去。”
李从嘉微微一笑:“不敢。”
林采菽叹了口气:“周姑娘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听我爹爹说,她是为了《霓裳羽衣曲》的残谱才混入林府。爹爹生性多疑,何况又出了周姑娘这一档事,他就更加敏感了,我怕总有一天,他会怀疑到你。”
“七小姐,你知道令尊将《霓裳羽衣曲》的残谱藏在何处吗?”
“你找到《霓裳羽衣曲》的残谱之后,是不是就会离开林府了?”
李从嘉微微颔首:“我本是为此而来。”
林采菽没有说话,在三夫人墓前上了香烛,李从嘉也拜祭一番,默默望着林采菽伏在墓前低低抽泣。
李从嘉踟蹰一下,仍是走了过去,生硬地拍拍她的纤肩:“死者已矣,节哀顺变。”
“我不是为了母亲伤心,而是舍不得你。”林采菽忽然扑入李从嘉的胸膛,这是她的生命第一次出现的男人,奈何,只是路过她的生命。
李从嘉黯然不语。
过了片刻,林采菽才从他的怀里抬头:“阿六,你答应过,要给我一天幸福的错觉,作数吗?”
李从嘉爱怜地拭去她的泪痕,认真地点了点头:“作数。”
林采菽轻轻地笑出声来,起身走向墓前左边的石狮,将手伸进石狮嘴里,按住嘴里的石球,奋力压了下去。只听哐当一响,三夫人墓的墓穴忽地大开,里面竟是一个密室。
当时,苏幕遮早就猜测《霓裳羽衣曲》的残谱就藏在三夫人墓园,但没找到机关,就被守陵人黄老头和守在墓园外面的家丁发现。
李从嘉目瞪口呆:“这……”
林采菽微微一笑:“今日叫你来拜祭我母亲,就是想带你来这里。”
林采菽带着李从嘉走进密室,空间逼仄,光线昏暗,停放一具朱漆寿字梓木棺材,想必就是三夫人的安息之处。棺材身后的石壁出现一个凹槽,里面放着一只紫檀长匣,林采菽取了过来,打开,里面放着一卷残破而泛黄的白绢。
李从嘉激动不已:“这……这……就是《霓裳羽衣曲》的残谱?”
“不错。”
李从嘉取了白绢,打开,虽然残破不堪,但是上面音符(不是现代音符)仍旧能够深深吸引李从嘉。他的整颗心徜徉在音符飘忽的世界里,他已忘了现实的世界。
林采菽将空匣放回石壁凹槽:“阿六,先将残谱收起,此地不宜久留,若被爹爹发现,咱们两个都不好过。”
李从嘉回神过来,将残谱卷了起来,放入袖中,随着林采菽走出密室。环顾四周,并无旁人,林采菽拔起左边石狮嘴里的石球,墓穴缓缓闭合。
“七小姐,此恩此德,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李从嘉掀起衣摆,就要给林采菽下跪。
林采菽急忙托住他的双臂:“你犯什么傻,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走出三夫人墓园,一个家丁走了过来,火急火燎地说:“阿六,总算找到你了,老爷叫你去大厅呢!”
李从嘉做贼心虚,明明林孤鸿不可能这么快发现《霓裳羽衣曲》的残谱丢失,但他难免有些紧张,问道:“什么事?”
“老爷叫你前去鉴定一把古琴。”
李从嘉松了口气,向林采菽拱手:“七小姐,老爷传唤,我先过去了。”
林采菽点头:“你且去吧!”
到了大厅,林孤鸿坐在堂上,旁边还有两个客人,李从嘉刚要向林孤鸿行礼,不经意地扫了旁边客人一眼,不禁浑身一震,客人之一竟是他从小又敬又畏的大哥李弘冀,另外一个自是易容之后的流珠,百相郎君的易容之术鬼斧神工,李从嘉认不住来。
“大……大……”李从嘉低头不由自主地走向李弘冀。
李弘冀怕他泄露身份,急忙起身,扶住李从嘉的肩膀,哈哈大笑:“这位一定就是林老爷说的品琴大家阿六了。——阿六兄弟,你来看看我这把焦尾琴如何?”
流珠急忙将手里的焦尾琴捧了上前,朝着李从嘉使了一个眼色,李从嘉莫名其妙,接过焦尾琴,可以看出,这柄焦尾琴虽然价值不菲,却不属于上品,与蔡邕的焦尾琴更不可同日而语。
李弘冀目光阴沉:“你倒是说说,这把焦尾琴如何?”
李从嘉最怕就是大哥的目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杀人,哆哆嗦嗦地说:“好……好……”
林孤鸿拍手笑道:“果真是一把好琴吗?”
李从嘉惶恐地说:“回禀老爷,确是难得的一把好琴。”
林孤鸿转向李弘冀:“李公子,这琴你出价多少?”
李弘冀本想借着献琴的时机,流珠借口离开,偷偷通知李从嘉。但是事情远比计划进展得顺利多了,不想林孤鸿竟然叫了李从嘉过来品琴,也省得流珠一番麻烦了。
李弘冀笑道:“宝剑赠英雄,好琴送知音,此琴能入林老爷的法眼,就如千里马遇见伯乐,何其幸哉!谈钱不就俗了吗?”
林孤鸿此生最怕别人说他俗,但李弘冀不谈钱,把琴白白送给自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他猜想李弘冀必然有事相求,笑道:“李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李弘冀笑道:“林老爷多心了,在下只想为这把好琴寻个归宿而已。不过林老爷既然这么说了,在下倒真有个不情之请。”
“李公子请说。”
“我与这位阿六兄弟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不知能否请他到我住处请教一些音律之事?”
“噢,李公子住在长安吗?”
“正在长安一家客栈落脚。”
“阿六,既然李公子这么看得起你,你就随他走一趟吧!”能够换得一把好琴,就是把阿六送给他,林孤鸿也甘愿。
“阿六兄弟,请吧!”李弘冀冷森地望了李从嘉一眼。
却听门外响起一个声音:“爹爹,是谁来了?”却是林孤鸿回家省亲的大女儿林采蘩。
林孤鸿笑道:“蘩儿,来,这位是李公子,刚给爹爹送了一把好琴,你来看看。”
林采蘩看到李弘冀英姿勃勃,一股阳刚气息扑面而来,不禁怦然心动,娇滴滴地向他福了一福:“奴家见过李公子。”
李弘冀只是微微颔首致意,表情冷漠,带着李从嘉和流珠告辞,林孤鸿立即命人相送。
林采蘩立即问道:“爹爹,这位李公子是何方人士?”
“这我倒不曾问起,只知他姓李,连他名字也不知。”
林采蘩有些失落:“这么说来,你也不知他是否婚配了?”
林孤鸿忽然明白林采蘩的意思,笑道:“怎么,你看上这位李公子了?”
“爹爹,你将我嫁到白家,新婚之夜,夫君就被我活活吓死。女儿寡居多年,你说,我容易吗?”想到辛酸之处,林采蘩忍不住滴下几滴眼泪。
林孤鸿叹息:“蘩儿,你必须守寡,否则白头翁闹腾起来,到官府告你谋杀亲夫,你可怎么办?”
“爹爹,我不甘心,我又没做错什么,只是生错容貌,这又不是我错,上天凭什么这么对我?”林采蘩歇斯底里地吼,无力地蹲在地上,“爹爹,你到官府疏通疏通,好吗?”
“本来尚可疏通,只是京兆尹是你四娘的旧人,他现在恨我入骨,怎肯疏通?”
林采蘩终于失声哭了出来,然而,这个时代并不相信眼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