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 热带地区并不是太合适的生存区域。
相比分季分明的温带,地处南越的林邑国气候炎热,地广人稀, 后世产粮大户的湄公河三角洲如今还只是一片滩涂, 这里的城市都是顺着沿海山脉分布在靠海的一方。
自然,这里也就成为了沿途海船或避风, 或补给的区域。
但这里的人对海商并不友好,或者说对北方的汉人很不友好。
林邑国的国主范文自继位不久, 就攻占了交州的南边的西卷县,又把周围的小部落征服,并且中原大乱时, 数次进攻交州, 交州刺史吾彦因为国内不稳, 暂时无暇顾及边境之乱, 几乎让他把交州南边的郡县全占去了。
尤其是占据西卷县后, 得到这里的工匠,得到了冶铁、建筑方面的技术,如此功绩, 林邑国王自然便飘了起来,开始大兴土木,建筑宫廷。
但建筑业是要花钱的, 区区日南郡, 贫瘠又狭小, 根本拿不出什么钱和人,这时,国主便将目光转向了这几年繁盛数倍的海上商路。
严随水带着他家大老虎上码头去溜了个湾,回来便被告知, 他们的商船,被征用了,不但财物要上交,大船还要被拿来运送石料木料,连他们这些人,也要被拉去建宫廷。
……行吧。
严大佬正好想起当初给孟岚弄占城稻的承诺,本来该去年就做的,但是他在欧州玩得有点大,被人一路从亚平宁半岛追杀到伊比利亚半岛,往直布罗陀海峡绕了非洲一圈才逃回的,耽搁了一年的时间。
于是翻看了历史记载后,便主动泼墨挥毫,画了一卷《东方宫廷图》献给这位国王。
这却是骚到了痒处,范文对这气势磅礴的宫廷一见钟情,立刻召见了这位画师,而在讨论之后,发现这位画师不但懂得建筑,还非常有趣,说话好听,吹捧起他的政绩来让人异常舒服,听起来简直上头。
很快,严玩家就成了林邑王的宠臣,深得其信任,不到半年,就已经对城中的大小防卫了如指掌。
他又悄悄让人通知了交州刺史吾彦,派大军前来攻城,当时建邺已经向北方投降,交州的吾彦正愁没有功绩和人脉向女帝示好,得知女帝的手下大将想与他联手后,立刻表示了强烈的愿意。
于是又靠着孟岚调来的船队,一万余将士只用了七日,就靠着季风南下,从交州的龙编郡城直铺了占城。
而当大军攻入宫廷时,吾彦看到的,便是提着国王人头,微笑迎来的俊美青年。
随后,在对方的指引下,吾彦联合了占城的贵族们,让他们一起书写了重新归服上国的文书,至于不愿意写的——这个还真没有。
这样,在新年时,经过千山万水的国书,终于落到了魏瑾手里。
听说那位玩家已经离开了占城,顺着海船,回到了蓟城,准备休息一段时间,等把自家的老虎好好养胖一点之后,明年就加入去的美洲船队,去往继续探险。
魏瑾对此非常无奈,只能让吾彦把林邑并回交州,并且一番宽慰,让他继续治理。
这位老将经历了东吴、西晋、东晋三朝,才华能力都极为出众,不但把交州治理的好,还有余力去帮着宁州广州,如今加上她治下,过不了多久就是第四朝了,那里局势极为复杂,还是给这些会治理的人吧,当个自治区、不乱就好。
她现在重心,还是在恢复生产和治理农事上。
持续十几年的战乱让北方遭遇的重创,虽然在她治理的这几年恢复了一些元气,但离痊愈还有些距离,她现在的目标,还在温饱的问题上。
任重道远啊。
魏瑾离开洛阳后,这座灰烬里的城市便进入了重生的日子。
很多聪明的人已经开始入城中修理房屋、清理街道,准备先占地产再说。
她的消息是关中豪强们时时刻刻关注着的。
关中,在黄河流域巨大的“几”字河道的最下方,黄河的支流渭河冲刷出来八百里的关中平原,曾经供养着整个关中都城长安的食粮。
然而,三国战乱,关中哀鸿遍野,并且成为曹魏和蜀汉之间的前线战场,疏于治理的郑国渠因此淤积尽毁,这块供养强秦灭尽六国的土地上,汉人流亡,人口锐减,已经无数支持一个国都的粮草,长安也因此衰落下去。
曹魏见此情形,将西边的陇南的氐、羌、巴、羯人大量迁入关中,这些迁移一直持续到至晋时,到西晋时,关中的胡人,已经比汉人还多,但朝廷是一边拉拢氐人贵族,一边对氐人加以重税,尤其是在西北重灾的情况下,还继续“远方无田可种者,每户交米三斛”的政策,造成了氐人首领齐万年的大起义,虽然平定下去,但影响极为深远——南逃的氐人流民,割据巴蜀建立了成汉。
而在关中还没有走的氐人,组成了联盟,和关中的其它部族一起,和匈奴人打成一团乱麻。
同为胡人,氐人的战斗力一点不比匈奴人低下,人数也不比他们少,这些年,匈奴汉国不敢在魏瑾的上党再打,又被刘琨拖着,想从函谷关出,却被豪强李矩死死卡住,只能向关中发展。
谁料得关中战斗力也强得不行,折腾了快五年了,匈奴连长安都没有拿下。
平阳的医生们还传出消息,说匈奴国主刘聪因为扩张屡屡失利这事抑郁了,整个人已经深深地沉迷建立宫廷和享受美食,谁和他提国事他就让谁不好过。
如今,那位女帝前去洛阳,很明显,就一个即将图谋关中的信号。
一时间,关中沸腾了。
……
秦州略阳郡,位于关中最西端,是去河西走廊的必经之路。
临近年关,天寒地冻,到处皆是白茫之景。
一处氐人城寨中,一名威武高大的青年氐人正和家人坐在新支起的火坑上,用铁皮炉子烫着羊肉。
孩子们吃得满口流油,问道:“阿父,这是什么吃法,太香了。”
“这是和火炕一样,东边传来的,”氐人族长蒲洪看着儿子,温和道,“你多吃些,将来要长得和健马一样强壮。”
那孩子大声应了一声:“我长大了,一定打到东边去,把好的都抢来,献给父亲。”
蒲洪不由失笑,摸了他头上的软毛:“不,以后,咱们都不抢了。”
小孩惊讶地睁大眼睛,父亲不是说,火炕的工匠,还有这些铁皮炉子和好吃的香料,都是从东边匈奴那抢来的么?匈奴还挡住了商路,让他们换粟米都没办法。
蒲洪的妻子闻言,也忧愁地看着他。
蒲洪对妻子道:“你也知晓,我这盟主是被族人推举出来的,东方的那位女帝如今却亲临洛阳,这是图谋关中的迹象。”
妻子道:“可是那些族人又要你出兵了?”
这些年,关中的豪强一起面对匈奴,互为犄角,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若是那女帝真打来,男人一定又要离开好些日子。
“不同,女帝若是过来,我等都会归付,”蒲洪摇头,“匈奴征税抽丁甚多,女帝治下却不同,这些年关中不定,族人忍饥挨饿,白骨遍野,百无一存,而在关东之地,却是繁华盛世,你看这炉子……”
他握着妻子的手,将粗大的手掌浮在铁炉之上,感觉着那温热的烟气。
“这是我抢到的,”妻子略有些骄傲地道,“你带回来的东西里,好多人抢这个,都被我赶走了。”
“是啊,如此大的一块好铁,却不做刀剑,用来做火炉,”他叹息道,“若是族里,可会舍得?”
“当然不会,”妻子笑道,“我若不抢了,他们便要打碎了,拿去磨做刀枪呢。”
“是啊,谁舍得呢,”蒲洪点头感慨道,“我们略阳蒲氏,若是能入女帝治下,便能过得好些,不像如今,吃一只羊,也要等到年关……”
他是略阳临渭氐人的族长又如何,略阳本就难以耕作,族人多只能放牧,平时里,都以奶为食。
以前的时候,他们还能用牲口和关中换些粟米,但如今关中糜烂,自己粮食都不够吃,又何论交易?
他听秃发鲜卑的族长说过,北边的草原的鲜卑部族如今的日子过得大为不同,每家都有铁皮炉子,煤球更是不少,还有长毛羊,织出来的毛线都能用来和女帝治下换得粮食。
就在他和妻子说起这些事情时,突然有人敲门。
蒲洪下炕,把人请了进来。来者是他派到凉州的族人,不知为何在这里回来了。
“盟主,你知道么,出大事了。”那族人话语里都带着兴奋。
“哦,外边冷,进来说。”蒲洪邀他上了炕,“是女帝入洛阳的事么?”
“不是!”族人咧嘴笑道,“凉州有新的商路了!我亲眼所见,他们不走关中,而是绕过了北边的沙地,从草原过来。”
“当真?”蒲洪也兴奋了。
“真的,您看,这是凉州刺史让我带给您的。”那族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纸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
蒲洪还没说话,他的妻子已经惊喜地尖叫起来:“茶砖!”
“真的是茶砖,”蒲洪抚摸着褐色的茶叶,爱不释手,“你立下大功了,再去打听,要是还有,我们就跟着凉州商队,一起走草原商路。”
“是!”族人传到消息,也准备离开。
“等等。”蒲洪叫住他,在对方惊喜目光里,扳了一半的茶砖,递给族人,“这是你的奖励。”
族人兴奋地离开了。
而蒲洪则带着苦笑,回头面对起妻子燃烧着怒火的目光。
唉,女帝若是关中早些一统便好了,到时的陇东的氐人,一定人人都能吃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