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越听越是心惊,一阵寒意慢慢从脚下升起,目前也变得阴冷起来。
万从云等三人只顾着互相讥讽,一时之间都没有注意厉秋风的脸色。只是三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互相怒目而视,恨不能一口将对方脖子咬断。
其实三人争吵,大半只是在厉秋风面前做个样子,生怕厉秋风不知道自己正在努力为他办事。只不过厉秋风一直没有说话,三人心下倒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暗想厉秋风为何没有出言阻止三人争吵?待三人偷偷向厉秋风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厉秋风脸色铁青,目光如刀,正自盯着三人。
万从云心想糟了,只顾着与梅大力和巴玉岩斗嘴,只怕已经得罪了厉秋风。他立即换了一副面孔,讪笑着说道:“厉统领,小人一时糊涂,忘了您不许咱们吵架,实在是该死。只不过这两人太过混帐,小人不得不出言教训。否则给他们骄横起来,只怕会闯出大祸……”
万从云话音未落,梅大力和巴玉岩立时鼓噪起来。万从云这句话原本就是要挑动两人,让厉秋风将怒火转到他们身上。是以听得梅大力和巴玉岩对他破口大骂,他却并没有还口,只是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厉秋风。
厉秋风的心思却全然没有放在三人身上。他心中暗骂自己该死,这几日间,日思夜想,便是想知道柳生宗岩到底会在哪一天下手对付封门村聂、陆、赵、杜四家,却将明明白白的一条线索视而不见,险些铸成了大错。梅大力的话毫无疑问是废话,但是这番废话却启发了厉秋风,让他想到了一个一直存在而又被他忽视的疑点。
花灯节!
自从厉秋风来到修武县城,就听不同的人提到过花灯节。知道它是修武县城最为盛大的一个节日。而他在封门村的一日一夜之间,却也听说就连封门村这样一处神秘之极的所在,每年也要准备花灯参加花灯节。柳生宗岩知道封门村易守难攻,而且聂、陆、赵、杜四家在官府和江湖之中都有极大的势力,绝对不会蠢到让倭寇大举围攻封门村的地步。所以他不得不另打主意,将围歼四家的预设之处移至修武县城。而花灯节,无异是最好的一个时机。而且徐家已灭,聂、陆、赵、杜四家的首脑人物必然要重聚一处,商议如何对付倭寇。
花灯节那一天,修武县城内必将大动刀兵!
厉秋风越想越是心寒,压根没有听万从云等三人在争吵些什么。直到万从云发觉厉秋风神情有异,开口询问之时,厉秋风才蓦然惊觉。他看了一眼万从云,口中说道:“花灯节那天,修武县城最热闹的是哪一个地方?”
万从云见厉秋风并没有大发雷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只是他正要回答之时,梅大力在一旁抢着说道:“自然就是厉统领下榻的城隍庙。咱听老辈人说,花灯节原本就是为了供奉城隍娘娘和她手下的十八神将,这几百年流传下来,成了咱们修武县城最隆重的节日。历任知县老爷有好有坏,有廉有贪,但是对于花灯节都极是重视。城隍庙由知县衙门派人打理,每年花灯节那一天,这里最为热闹。城里城外的士绅大户人家,也都会将自家的花灯挂在城隍庙中。厉统领,您若是想在花灯节那一日看热闹,哪里都不用去,就在这里等着便可。”
万从云被梅大力抢了话头,心下甚是恼怒,瞪了梅大力一眼,这才对厉秋风道:“花灯节那天一早,知县大人会带着衙门的官吏,还有城内城外的致仕官员、举人秀才、士绅大户人家的当家人等,一同到城隍庙来拜祭城隍娘娘。知县大人上香之后,这花灯节就算开始了。不过今年河南按察使大人和洛阳知府大人也在修武县城,所以小人以为会由按察使大人上香。看今年的情形,这么多大官都到了咱们修武县城,花灯节的规模肯定要远远超过往年。”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多谢三位提醒,倒解了我心中一个一直想不明白的难题。”他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一把散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右手将碎银子大致分成三份,这才对万从云等人说道:“这些银子三位拿去,请兄弟们喝杯茶罢。”
万从云等三人推让一番,最后还是将银子收好。厉秋风道:“距离花灯节只剩四天,各位不必再带人在城外打探消息。可将大部分人手全都撤回城中,在城隍庙周边巡查。若是发现可疑之人,或是可疑之事,立即说给我听。几位明白吗?”
万从云等连连点头,拍着胸脯让厉秋风放心。厉秋风这才点了点头,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三位就依计行事罢。”
万从云等三人得了银子,心下欣喜,便即向厉秋风告辞,只是走到门口时,巴玉岩却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厉秋风道:“厉统领,有一件事情小人险些忘记说了。花灯节那天,这城隍庙中最是热闹。是以很多城外的士绅富豪进城来看花灯,会花钱租用城隍庙里的房子来安置家眷,到时这院子里可就热闹了。不过有些小毛贼也会趁机溜到这里来偷东西,厉统领可要小心在意,别被这些王八蛋将您的东西偷了去。”
万从云和梅大力也在一边随时附和,提醒厉秋风万万不可马虎。
待三人离开之后,厉秋风思忖了片刻,便即出了屋子。他先到了后院正房,轻轻敲了几下门,屋内却无人应答。他这才转身到了前院,却见院子中好生热闹。除了百十名香客正在焚香跪拜之外,庙祝正领着一群人在院中各处竖起高杆,将已送到城隍庙中的彩灯悬挂到高杆之上。还有几伙人抬着装饰华丽的彩灯刚刚走了进来,正围着庙祝吵闹,要为自己送来的彩灯挑选一个位置最佳之处悬挂。
庙祝一边与这些人大声争辩,一边还要指挥他雇来的数人埋设高杆和悬挂灯笼,虽然天气寒冷,却也忙得满头大汗。厉秋风负手站在一边,瞧着庙祝的模样,心下若有所思。
过了一柱香工夫,众人竖起了五根高杆,又将九盏灯笼悬挂了上去,庙祝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帮忙的几名汉子说道:“你们先歇一歇,等再有灯送来,赶紧给他们挂上去。”
厉秋风扫视了一圈,只见院子四周已挂了二三十盏彩灯。这些灯笼极尽巧思,既有寻常可见的圆形西瓜灯,也有设计机巧的跑马灯、风转灯,还有灯笼上绘有人物、故事的船灯、山灯等。灯笼上镶有各色丝线绸缎,看上去华丽之极。若是夜晚将灯内的油灯、蜡烛点燃,这院子中定然会变得无比灿烂辉煌。
庙祝用衣袖将额头的汗水擦掉,正想转身到后院喝一杯茶,稍作歇息,忽然看到厉秋风站在他身后,倒是吃了一惊。随即满脸堆欢,笑道:“厉大爷,您到这里来看热闹啦?”
厉秋风点了点头,对庙祝说道:“不过一夜之间,这院子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想来到了花灯节那天,此处应该是修武县城内最热闹的所在罢?”
庙祝一张脸笑开了花,道:“厉大爷真有见识。不是小人吹牛,这几百年来,每逢到了花灯节,城内最热闹的地方,自然要数咱们城隍庙。您瞧瞧这些彩灯,全都是城内各家大户抢着送来占个好位置的。等到今日下午和晚上,城里城外那些有钱的士绅和大户人家的灯笼也会送到。明日一早您再来看,这院子又会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