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桥虽然心下对孙光明和苏岩多有防备,此时却也道了声谢。苏岩点了点头,手中举着火折子,快步走回到孙光明身边。
厉秋风道:“孙先生与司徒先生多年来明争暗斗,今日总算是朝了面。两位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各自想要做些什么,想来是心知肚明。不过厉某对两位要办的所谓大事没有半分兴趣,我只是想问两位一句话,问完之后,厉某拍拍屁股便走,绝对不会有半刻停留。”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两位与倭寇是否暗中有所勾结?”
厉秋风话音方落,却听孙光明冷笑一声,道:“孙某再不肖,却也是华夏子孙,如何会与倭贼勾结?厉大侠,你也将我看得忒也无耻了罢?!”
厉秋风点了点头,转头对司徒桥道:“司徒先生,这些年来你忍辱负重,耗尽心血,便是要得到所谓的诸葛遗阵的阵图。我不管你得了阵图之后想要做什么,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受了倭寇的好处。”
司徒桥伤口涂了清灵散,这伤药是京城花家的治伤灵药,治疗刀剑伤口虽然灵验无比,只是若要使得伤口处生出新肉,便要将原来的腐肉去尽。是以涂药之后,伤口处的腐肉被清灵散侵蚀,使得伤口疼痛无比,如同用烧红的烙铁在伤口上反复熨烫一般。此时听厉秋风开口询问,司徒桥强忍伤痛,道:“这姓孙的小子都视倭寇为仇敌,我又怎么会自甘堕落,与倭寇勾结?”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孙光明和苏岩一眼,接着说道:“不过这些倭贼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这几年似乎也在追查诸葛遗阵一事。前年三月前后,我在大同险些着了倭贼的毒手,仗着布设的机关,才逃了一条性命。当时我抓到了偷袭我之人,他说的话我却听不懂。这人凶悍无比,虽然落到我的手中,却趁我不备一头撞死。后来我抓到了与他们同行的一个汉人,才知道这伙人都是东南沿海的倭寇,此行是要找一张藏宝图。那个汉人所知不多,只是磕头哀求我饶了他的性命。此次我到了洛阳,却发现倭贼竟然也在洛阳左近出没。”
司徒桥一边说一边看着厉秋风,道:“厉兄弟,在苦乐庵后的荒山上,你也见到那些倭寇围攻姓于的那对主仆。这些扶桑人行踪诡秘,与姓于的主仆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尚未可知。不过我到了这里之后,却发现有三名倭贼跟了过来。恰好我要借几条人命来办事,便将他们尽数杀了……”
厉秋风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谷口村中那三个人是被你杀掉的。”
司徒桥道:“不错。这三个家伙鬼鬼祟祟,在高平县城便盯上了我。我假作不知,将他们一直引到了谷口村外的池头庙中。这三个王八蛋不知道我已在池头庙中布下了石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结果被我困在阵中。我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这几个王八蛋是扶桑人。他们在石阵中累得疲惫不堪之时,我趁机将他们一个一个杀掉,免得他们碍我的大事。”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你杀了这三名扶桑武士,又将他们的尸体吊在谷口村东头的大树上,是想吓唬谷口村的村民,使得他们不敢出村乱走,免得发觉你正在寻找秦军的埋尸坑。司徒先生,厉某猜得不错罢?”
司徒桥被厉秋风说中了心事,便也不再掩饰,道:“不错。这村子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不过还有几十口百姓。我在这里到处挖掘,被他们瞧见总是大为不妥。是以我杀了这三名倭贼之后,便即借用他们的尸体,想吓得这些村民闭门不出,我便可以大胆办事了。”
厉秋风道:“想来司徒先生已然找到了秦军埋尸坑,这就要大显神威,召唤骷髅大军,去杀掉朱棣的子孙,为你的祖先报仇罢!”
司徒桥没有想到自己的图谋已然尽数被厉秋风猜到,此时自己的性命捏在厉秋风的手上,却也不必再行遮掩。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朱棣这个王八蛋残杀我的先祖,这份血海深仇我是非报不可。厉兄弟,此事与你无关,还望兄弟不要插手此事。我只求杀掉朱棣的子孙,也要让朱棣尝一尝家人尽数惨死的滋味。当今嘉靖皇帝也是一个昏君,为了大礼仪之争,已杖毙了数十位大臣。听说他每日只在后宫烧香请神,听任奸臣鱼肉百姓。我除掉这个昏君,也算是为百姓除害。”
厉秋风道:“可是司徒先生想过没有,杀掉嘉靖皇帝之后,天下又会如何?”
司徒桥一怔,这事情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厉秋风见他沉吟不语,接着说道:“皇帝一死,京城必然大乱。分驻各地的藩王兴兵争位,到了那时天下大乱,受难的还不是平民百姓?何况鞑子虽然势弱,却一直骚扰北方。东南沿海的倭寇窥伺大明已久,若是中原大乱,不只鞑子兵将会大举南下,倭寇也会趁机登陆。到时只怕大明锦绣江山,尽数化为修罗战场,我华夏子孙遭逢大难,只会便宜了鞑子和倭寇。”
司徒桥颤声说道:“难道嘉靖这等昏君,便不能反他么?”
厉秋风道:“当今皇帝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可是你闹得天下大乱,所做之事只会比他更坏。靖难之役已过去百余年,朱棣当年杀戮甚惨,确是天人共愤。可是他已经死了,司徒家就算与朱棣仇深似海,这份仇恨因朱棣之死,却也应该烟消云散了。司徒先生聪明绝顶,何必执着于这份仇恨之中而不能自拔?”
司徒桥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得沉默不语。
厉秋风转头对孙光明道:“司徒先生是想报先祖之仇,这才想要找到诸葛遗阵的阵图。孙先生要将这阵图弄到手,不知道又有何目的?”
孙光明沉吟了片刻,道:“厉大侠,我费尽心血要找到阵图,自然有我的道理。只是此事牵涉甚广,现在还不能说与厉大侠知道。不过我可以向厉大侠保证,此事与倭寇绝对没有半分关联。若是我做出与倭寇勾结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教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厉秋风听孙光明发下重誓,倒也不似作伪,当下点了点头,道:“司徒先生,孙先生,两位都是聪明人,却相信什么符咒之类的邪说,耗费这么多年的心血,厉某以为过于不智。我劝二位还是不要再为这些虚无缥缈的野史传说大费周章,否则最后只怕落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厉秋风说完之后,见司徒桥和孙光明沉默不语,知道自己这番话两人都没有听进去,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道:“厉某要说的都已说完,两位好自为知罢。”
他说完之后,将手中的警恶宝刀递向孙光明,口中说道:“孙先生,此间的事情已与厉某无关,这柄宝刀还给你罢。”
孙光明听说厉秋风要走,心下一怔,却不肯接刀,口中说道:“厉大侠,我是诚心要将这柄宝刀赠与你,并非是想以此刀为条件,要厉大侠为我做事。即便厉大侠要走,也尽可以将这柄宝刀带走。放眼天下,除了厉大侠之外,再也无人配得上使用这柄宝刀。”
司徒桥听说厉秋风要走,心中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厉秋风若是离开,自己身受重伤,更加不是孙光明和苏岩的对手,只怕会遭了两人的毒手。喜的是厉秋风离开此地,自己便少了一个大敌。孙光明和苏岩武功不高,自己找机会逃走绝非难事。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这柄宝刀不是厉某之物,厉某绝对不敢接受。还请孙先生将宝刀收回,另赠有缘之人……”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说。孙光明和司徒桥都是一怔,不由向厉秋风望去。借着苏岩手中火折子的光亮,却见厉秋风脸上突然现出诡异的笑容,脑袋慢慢向右转去。
苏岩自然也看到了厉秋风的神情,心下却也是悚然一惊。待见到厉秋风向右望去,她便将手中的火折子举了起来,直向右侧照了过去。
只见距离四人两丈多远处,便是司徒桥挖出禅杖和木箱的那个大坑。只不过此时大坑仍在,放在坑边的禅杖和木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垫在地上的那块麻布仍然铺在地上,只不过没有了禅杖和木箱,失了重物的按压,这块麻布已被寒风吹得翻滚到了一边。
司徒桥和孙光明、苏岩纠缠多年,耗尽心血和精力,便是为了找到诸葛遗阵的阵图。而三人此时都知道这根禅杖和木箱内的袈裟对于阵图来说至关重要,将之视作性命一般。只不过方才三人一场激战,以性命相搏,却都没有顾及到放在坑边的禅杖和木箱。此时蓦然发觉这两件东西消失不见,三人登时大惊失色。
厉秋风低声对孙光明道:“他们走得不远,快发射烟火!”
孙光明这才惊觉,右手自怀中掏出一枚烟火,向空中一甩。只听“砰”的一声响,烟火在空中炸开,无数火球四散飞溅,将四周照得一片光明。却见南侧五六丈外,禅杖与木箱竟然在地上慢慢向南滑行。而四人身周二三十丈处,影影绰绰站着数十人,竟然已将四人合围在中间。
借着烟火的光亮,厉秋风已自发觉禅杖和木箱被人用极细的钢丝拴住,正在被慢慢拖走。而站在四周那数十人个个身穿青衣,手中握着长刀。这种刀刀柄奇长,刀身极狭,正是厉秋风在苦乐庵后山猝然遇到的那股倭寇手中所持的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