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刀、雷拳门和碧云坞三十名帮众随着史念豪、杨子乔和蔡笑战战兢兢地走出大殿,却又不敢离开殿门太远,一个个躲在了天山派弟子的身后。大殿之中一下子少了三十多人,倒宽敞了许多。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开始活动起手脚来。
纪定中却越发紧张起来。他眼看着门外雪花飞舞,耳听着云中子呼喝之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显然已是用了全力。可是柳生宗岩却并不多说,只是偶尔轻描淡写地品评几句云中子的剑术,显然未用全力,但是对付云中子已是游刃有余。只是不知道这个老家伙为何还不痛下杀手斩杀云中子,反倒像猫戏老鼠一般,与云中子在院子之中争来斗去。
纪定中思忖之时,厉秋风突然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纪师爷,云中子看样子顶不住了,只怕他立时就会退回大殿。纪师爷一定要想法子让天山派那些道士留在殿外,只放云中子一人进殿。”
纪定中一怔,看了一眼厉秋风,一脸狐疑地说道:“厉百户,这是为何?”
厉秋风诡异一笑,道:“一会儿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纪师爷不必惊讶。厉某是为了咱们大伙儿的性命,只能出此计谋。厉某若是出面要天山派的道士在外面抵挡强敌,他们一定会起疑心。纪师爷与天山派没有什么纠葛,由你出面去要他们挡住倭寇,救云中子进殿,想来他们不会怀疑咱们另有所图。事不宜迟,纪师爷这就去办吧。”
纪定中也是一个心生九窍之人,听厉秋风如此一说,已经知道他对云中子和天山派起了疑心。虽然纪定中一心想利用天山派来对付倭寇,但是他也知道,若是天山派有什么异心,退入大殿之后,自己和聂家子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谨慎一些,总比稀里糊涂送了性命要好上千倍万倍。是以他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出殿门,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几名雷拳门帮众,到了一众天山派弟子的身后。
一名天山派弟子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立时警觉地转过头去,待看到纪定中到了身后,他知道此人是大殿之中主事之人,这才放下了心。纪定中拱了拱手,口中说道:“道长,纪某这厢有礼了。请问道长,贵派现在由哪位道长主事?”
那名天山派弟子一怔,道:“自然是家师云中子主持敝派的大事。”
纪定中从人缝之中向院子中望去,只见云中子长剑飞舞,围着柳生宗岩大砍大杀。柳生宗岩却是好整以暇,只凭一双肉掌,轻描淡写地便将云中子势若疯虎的剑招一一化解。
纪定中收回目光,对那名天山派弟子说道:“道长会错了意。纪某是想请问留在殿前的各位道长之中,哪位能主持大计?”
纪定中说完之后,见那名道士一脸惊疑之色,接着说道:“眼下云中子道长情势不利,再缠斗下去,只怕会遭了倭寇的毒手,咱们须得早做准备。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倭寇人多势众,咱们不必与他们单打独斗。纪某以为应将云中子道长请回,与咱们一起固守大殿,再图脱身之计。只不过云中子道长退回之时,纪某担心倭寇会随后追杀,是以想请天山派各位道长与咱们这边的史家刀、雷拳门和碧云坞一起,暂时守在殿外,抵挡倭寇的追兵,让云中子前辈能够平安退入殿内。”
那名天山派弟子武功不弱,自然看出云中子已然大落下风,时刻都有性命之忧。纪定中这番打算,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心下并不怀疑,是以点了点头。纪定中接着说道:“纪某想和贵派主事的道长商议一下此事,请他带领各位道长守在这里,抵挡倭寇。”
那名道士道:“家师之外,敝派以闵师兄为尊。纪先生稍候,贫道将他请过来,两位商议商议罢。”
那名道士说完之后,将一名长须道士叫了过来。此人姓闵,是云中子的大弟子。他看到云中子已是强弩之末,时刻都有性命之忧,心下已是紧张万分。原本想请云中子退回来,或是众弟子一拥而上,联手斩杀柳生宗岩。可是他知道云中子一向自负,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是要他罢手不战,还是上前助拳,都比杀了他还难受。而且如此一来,天山派名声扫地,只怕在江湖中再也抬不起头来。是以他只能急得真跺脚,却是束手无策。
待得那名道士将闵道士叫到纪定中面前,纪定中讲了自己的主意,倒正合闵道士的心意。他心下暗想,自己是天山派的大师兄,若是公然将师父叫了回来,师父定然大怒,定死也不肯丢这份面子。就算师父无奈之下退回大殿,必然恼羞成怒,自己非得受重罚不可。若是由纪定中出面,事情便好办了许多。到时只说纪定中另有计谋,这才将云中子“请”了回来,于云中子自己和天山派的面子上都没什么损失。是以闵道士连连点头,口中说道:“纪先生此计甚妙,咱们天山派自无二话。若是师父退回,贫道自当率领一众师弟拦截倭寇的追击,让师父平安退入大殿。只不过……”
闵道士说到这里,便即住口不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纪定中察颜观色,知道闵道士心中有事,于是问道:“道长有话尽管说便是,咱们并肩御敌,不必有什么隐瞒。”
闵道士故意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家师一向讲求武林正义,此番出面与倭寇决战,已存了必死之心。若是不杀了敌人,绝对不会甘心。虽然眼下敌众我寡,家师身陷险地,可是贫道要他就此退回,只怕他老人家不会答允。是以贫道以为,纪先生是这城隍庙的主事之人,由先生出面,将家师请了回来,他或许才会答允……”
纪定中是何等人物,听闵道士说话,心下雪亮,知道这些道士害怕云中子为了他自己和天山派的面子,死活不肯退回,或者迫不得已退回之后,要找这些道士的麻烦,这才要自己出头,将云中子“请”回来。他心下暗想,这些所谓的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事情都到了如此紧急的关头,还在玩弄这些小心机,可笑,可笑。
只不过纪定中心下虽然这样想,表面上却仍是一脸平静,口中说道:“闵道长说得不错。眼下倭寇势大,而且纪某瞧着木城上的倭寇时刻都会乱箭偷袭,咱们自然不能让云中子道长孤身犯险。纪某这就将云中子道长请回来,阻击倭寇追兵之事,就交给闵道长和贵派各位英雄了。”
闵道士听纪定中一口应承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纪先生放心便是。咱们天山派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绝对不会后退一步。倭寇想要攻入大殿,只能从贫道的尸体上跨过去。”
纪定中听他说得壮烈,拱手说道:“天山派不愧是名门正派,纪某佩服。待咱们歼灭倭寇之后,纪某一定将贵派之义举传诸于天下,好教江湖各大门派都知道贵派英雄的侠义之风。”
闵道士谦逊了几句。便在此时,只听柳生宗岩冷笑道:“云中子,你已是黔驴技穷,还要做困兽之斗不成?!”
闵道士转头望去,只见云中子虽然兀自挥剑抢攻,但是出剑比之此前已慢了许多。柳生宗岩原本负着双手,只是看着长剑刺来之时,或者轻轻一转,便即避到了旁,或者大袖随意一拂,轻轻松楹地破解了云中子攻来的剑招。但是此时柳生宗岩却是双臂张开,身子似乎瞬间高出了不少,原本一脸悠闲的神情,此刻已变得阴毒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