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村的鸡鸣和狗吠醒来,推开房门,天已大亮,薄薄的晨雾轻轻的笼罩山头和沟箐里,未等日出,勤劳的农民就已经上山或下地干活了。
单位的同事们非常有心,米、面、油、盐,饭锅、炒锅、煤汽炉子等生活用品都给我备好了。我洗完脸,开始动手煮饭。
马二爷抱着一抱木柴过来,丢在石头灶旁边。他说热情地说:“小伙子,烧柴就到我家柴堆上去抱。”
我说:“大爷,不用,我做饭用电。”
马二爷说:“这里三天两头停电,即便是有电,电压也低得很,你的那些电器没法用的。”
我说:“不怕,我还有煤气炉子。”
马二爷转身走了。
我到大麻栎树下的老水井里提水,一位大嫂正在水井旁边的菜场里摘菜。她冲着我大声嚷嚷:“你今后吃菜就来地里摘,不要客气。”
我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我赶紧道谢,我说:“大嫂子,这怎么行呢,你们种菜辛苦,我今后吃菜跟你们买。”
“买啥子哦!真是的。”大嫂几步跨过来,把几棵大白菜塞到我怀里。
吃了早饭,太阳才从大荒山对面的野猪岭慢慢升起来。野猪岭比大荒山的主峰大风顶略低一点,太阳在晨光中先是从野猪岭上的云杉树尖露出一个红的小圆弧,然后慢慢上升为半圆,最后终于从山岭上跳了出来,变成一个淡红色的大圆盘。比起云山市里的太阳来,这里的太阳更大、更红,更艳,而且温柔、平和,引人注目。但一分钟后,这个温柔的圆球立马射出刺眼的金光,让人不能仰视。
今天是星期一,太阳升起后不久,就有几个上学的孩子来到了学校,教室门还没有打开,孩子们就在操场的泥土地上跳来窜去的追逐嬉戏。
有两个胆子大的男孩子跑到村委会这边来问我:“你来这里整哪样?”
我不知道怎么样给孩子解释脱贫攻坚的事,就逗孩子说:“你猜我来干啥?”
一个孩子说:“猜不到哦。”
另一个孩子说:“你是来搞检查的。”
我笑着说:“我是来耍的!”
两个孩子跑去跟别的小孩玩去了。这时老师们陆续到来,教室门打开,孩子们跑进教室里去,不一会儿,教室里就传来朗朗读书声。
中午十一点,马书记骑了个摩托车过来,说乡里通知我们俩去开会。我坐到马书记摩托车后面,到乡里参加会议。摩托车载着我在昨天来的山路上摇摇晃晃的前进,因为路上的尘灰太厚,一不留神,就有滑倒在灰窝里的危险,好在马书记驾驶技术过硬,到乡政府时,我头发上、衣服裤子上,全是黄灰。
各单位的驻村第一书记都已经到位了,乡里根据市里安排部署,专门召开脱贫攻坚推进会。张书记主持会议,于乡长安排工作,要求各村按照“不愁吃、不愁穿,住房安全有保障、子女就学有保障、基本医疗有保障”的基本原则,迅速研究办法,因地制宜制定脱贫措施,迅速贯彻落实到位。
会后,马书记跟我商量,打算明天召开村组干部会研究茅草坪村村脱贫攻坚,我说还是召开党员大会研究吧。马书记说党员大会人多嘴杂,不听招呼,不好组织,还是开村组干部会。我说党领导一切,党是主心骨,最好开党员大会,不是党员的村组干部一并参加。马书记说那就这样吧。过了会儿,马书记又说,明天开会是吃羊还是吃鸡?我说啥意思?马书记说会议伙食呀!我说中央八项规定你们没认真学习?马书记不说话了。
为开好明天的党员大会,我在村活动室查了很多材料,对村组干部情况、党员情况,全村产业发展情况、贫困户识别和登记情况等等作了初步了解,并且把想说的话写在笔记本上。
学校放学了,刚才喧闹的操场顿时安静下来。我正准备做饭,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走进我的住所来。他问:“他们说你是新来的驻村书记?”
我说:“是的,我是市统计局派来的。”
他又问:“你这床都支起了,看样子是要在这里长期驻扎?”
我说:“一直要驻到村里脱贫摘帽。”
他说:“那今后我有伴儿了!我是小学里的老师,姓刘,他们都叫我老刘老师。我家在外乡,比较远,只有周末才回得去,平时晚上学校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好了,有伴了。”
我说:“我叫李应民,今后请刘老师你多关照。”
老刘老师头发有一半白了,往后梳着背头,额头光亮饱满,鼻子扁大,肚子有点挺,穿一件旧的灰布西装。他说:“你不要煮饭了,我已经煮起了,到我那里去吃。”
我跟随老刘老师走到操场对面他的宿舍里,屋檐下用石头砌成的两个灶上,柴火旺旺的燃烧着,灶上的黑皮铝锅里,正冒腾着热气,我闻到了腊肉的香味。我问老刘老师:“烧柴火做饭很麻烦,怎么不用电呢?”
老刘老师说:“这里的电不稳定,电压忽高忽低,经常停电,大荒山上到处都是干柴,用柴火方便,还节省了电费。”
我说:“你这个锅煮肉,另一个锅煮啥?”
老刘老师说:“煮的米饭。”
对用煮菜的宽口铝锅煮饭,我还是第一次遇上,很好奇,我说:“这样煮肯定要煮糊掉哦。”
老刘老师说:“不会,只要水放得合适,火候掌握好,煮出来的饭跟用电饭煲煮出来一样。”
我们站着说了会儿话,老刘老师把饭锅下面的柴火撤去,说:“差不多了,闷一会儿就熟了,要是想吃锅巴,就留一点儿碳火。”
老刘老师揭开煮肉的锅的锅盖,用筷子把一块腊肉捞出来,放在盆子里,然后往肉汤里倒切好的洋芋片和青菜。然后把一块砧板放在桌子上,开始切腊肉。我赶忙帮着洗碗洗筷子。
不一会儿,肉、汤菜都摆上旧课桌了。老刘老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矿泉水瓶子,拧开盖子就往碗里倒,我开始以为倒的是矿泉水,当我意识到倒的是村民自酿的白酒时,已经快倒满一碗了,我赶忙伸手去抬瓶口:“哎呀,好了好了!”
老刘老师给自己也斟满了一碗酒,我们俩边吃肉、边喝酒、边摆闲龙门阵。老刘老师是从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的,文化程度不高,参加过市教育局组织的培训,负责教一年级,他给我说了很多他自己的情况,我也问了他一些村里的情况。从此,在大荒山空荡荡的夜里,我有了一个老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