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王?!原来他还亲自来了,真是好得很!”张易之手上一拉,长刀在那羽林卫的脖子上划过,那人顿时歪倒在地上。
接着,张易之便咬牙切齿地向着里面冲杀进去。这一次,他再也不是以杀人为主要目的,而是找人。只有在有人主动拦路的情况下,才会施展杀手。这样一来,他的突进速度也快得多。
阮西阳知道张易之身上关系着大家的功劳,轻忽不得。即使大家救下了太子,如果让张易之被杀,功劳也会大大降低,说不定有过无功。所以,他领着两名亲信的手下,紧紧地跟随在张易之的身后,时刻保护着张易之的安全。
几个人向前突进一阵,张易之忽然眼神一动,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孔,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久违了的武隆基,似乎比一年多以前,并没有长大多少,那面庞之上,还是充满着他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稚嫩。只是,他那双眸子里,却满是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阴翳,还有莫名的兴奋。
就像张易之方才将刀架在那羽林卫的脖子上一样,武隆基身边的一名羽林卫,正将脖子架在一名宫女雪白的脖子上。那宫女花容失色,瑟瑟发抖,而武隆基却是得意非凡,双手负于身后,不住地发问,大概是在逼问武显夫妇的去向。而那宫女哭丧着脸不住摇头,显是在说“不知道”一类的话。
武隆基冷笑,朝着那宫女做了一个虚空劈斩的手势,倒也气势十足,那宫女吃他一吓,翻个白眼,顿时晕厥过去。武隆基一愕,他没有想到这小娘子居然如此轻易就给吓得晕倒。他正要名人将她弄醒继续逼问,忽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武隆基!”
武隆基回过头来,一眼看见那正在向他这边走过来的熟悉身影,略略一怔。他实在是太意外了,虽然已经从外面的声响里面,知道外面有人前来增援东宫,这也是他更加急切地求索武显夫妇下落的原因所在。他却是做梦也想不到,来者居然是张易之,他最咬牙切齿的张易之!
“武隆基,你好歹是天家子孙,束手就擒吧,免得我动手,伤了天家的体面!”张易之冷哂一声。
武隆基的眼睛眯了起来,眸子里泛起怒色。“武隆基”这个称呼,是他最为讨厌的。虽然当初武则天登基的时候,他就随着他父亲一起改姓武,可是,他毕竟是郡王,没有什么人会指名道姓地叫他“武隆基”。武是国姓,但姓武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荣耀,反是耻辱。想当初,张易之最得罪他的地方,就是把他唤作“李,哦,武隆基”,他这一辈子恨过那么多人,张易之凭着那一个称谓,就跃居第一,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被取代过。
现在,张易之又出现了,还是唤他“武隆基”,等于再一次狠狠地揭开了他的疮疤。武隆基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他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撕了张易之的嘴巴。
“张易之,好,你来得正好,我
已经派人去杀你全家了,不过我一直都有些遗憾,不能亲自把你送上西天。现在好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就不必怪我心狠手辣了,就让我送你去和你全家团圆吧!”武隆基怒哼道。
张易之见了方才武隆基在逼问那个宫女,知道他还没有找出武显夫妇,也略略放心了一些,有了点闲心来武隆基说话。若是武隆基已经杀了武显夫妇,张易之见到他,立即要做的事情,必然是一刀劈了他,管他是不是什么龙子龙孙。现在,武隆基主动挑衅,倒是正合张易之的心意。
“我的家人,你恐怕是送不上西天去的。至于我和你,谁送谁上西天,不是靠嘴说的,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张易之嘴里说话,手中那把还在不住滴血的长刀舞动起来,随着他快速移动的脚步,猛然向对面的武隆基划过去。
武隆基吃了一惊,往后一闪,来到了保护他的那几名羽林卫的身后,他嘴里同时喊道:“快来人呐,杀了张易之有赏,重重有赏!”
张易之冷笑道:“不必喊了,那些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了你的死活,你就认命吧!”
武隆基又喊了几声,果然还是没有人冲进来帮手,脸色顿时变了。他小小年纪,平时高调甚至跋扈一点也很正常。真正遇见危险的时候,就完全不能保持应有的冷静了。
武隆基身边的几名羽林卫能被挑出来保护武隆基,本身战斗力还是颇为哦强悍的。但当他们意识到,外面的本方弟兄已经陷入了困境的时候,也是不由得暗暗心惊。宫变这种事情,一旦对方有援军,基本就没有成功的希望了。
阮西阳和两个太子卫率的士兵则正好相反,他们现在已经是完全占据了上风,只要保护住张易之,不让他意外殒命或者受伤,就是成功,就是天大的功劳。看见张易之率先冲杀向前,他们也是二话不说,提起兵刃,护住张易之的两翼,气势汹汹地冲杀了上去。
接触战立即爆发,惨烈却远远没有想象中的激烈。那几个羽林卫固然是勇武,和阮西阳这种级别的人比起来,还是差得比较远,而张易之以及其他的两个太子卫率士兵也是个个都不在他们之下,甫一交战,张易之这边立即占据了很大的上风。而那几个羽林卫心胆已寒,武力上又处在劣势,交手不几个回合,连连后退。若非他们知道参与宫变,罪在不赦,恐怕早已经丢下武器投降了。
张易之怒吼一声,一刀劈中一名羽林卫,鲜血四溢,那羽林卫惨呼一声,跌倒在地。张易之转身,正要向旁边其他的羽林卫杀过去,忽然眼睛的余光一扫,发现一个身影正在鬼鬼祟祟地向后退去。
张易之见了武隆基那惊惶、无助的样子,心下涌起一阵快意,若非此人,他冷哂一声,道:“还走得了吗?”
武隆基顿时站住,不敢再向前一步。他前脚已然探出,后脚尚未跟进,姿势怪异。
听见张易之的话后,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这样站在那里,许久也没有动一下。霎时间,他的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半晌之后,武隆基蓦然回头,一下子跪倒,嘴里发出哭音:“五郎,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老人家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那些原本还在拼命厮杀的两方人马,瞬时间都顿住了,纷纷注目过去,怀着各种心情,看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武隆基。
“叮当——”一把兵刃首先落地。
紧接着,“叮当”“叮当”的声音不绝如缕,一阵阵地传来。羽林卫纷纷丢下了自己的武器。首脑之人都跪下来求饶了,他们的抵抗,显得太滑稽,太无趣了。
而太子卫率的兵马也是大多恍若梦中,这简直是兵不血刃啊,顺利得像过家家,而不是实打实的宫变。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去收缴起敌人丢下的兵刃。
这时候,武隆基彻底显现出了他半大孩子的模样,不拘谁看见他,都很难想象,今晚这场声势浩大的杀戮,主脑之人竟是他。他现在的样子,和那些因为和邻居家的同龄孩子打架而受到父母责罚的孩子,并无二致。他的眸子里只有恐惧和无助,哪里还有半分作为宫变首领的杀气!
张易之却是心硬如铁,或许是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在历史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的缘故吧,张易之始终愿意高看他一眼,觉得自始至终,都不能给这个孩子一点翻身的机会,否则他定能创造奇迹。
张易之缓缓地走向了武隆基,问道:“太子和太子妃呢?”
武隆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找不到,还没有找到!”
张易之彻底放下心来。他虽然早已猜测到了武显夫妇可能躲起来了,现在被证实,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宫变,凭你这小小年纪,是无法组织起来的,我现在问你,谁——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张易之又向前逼近两步,问道。他刻意没有让武隆基起来,他蓦然发现,自己还是有一点那种恶趣味的,来到这个世界,不得已下跪的次数大大增多,看见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唐玄宗跪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里头,有一种莫名的欢愉,仿佛自己以前跪的,都从中找回来了一般。
“是我姑父,哦,不,是武攸暨,武攸暨那个乱臣贼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他蛊惑的,我是被他胁迫的,我冤枉啊!”武隆基的言语已经混乱,声嘶力竭。
张易之眉头一皱。武隆基的这个回答,实在是太过出乎他的预料了。武攸暨这个人常年在病中,外界对他了解不多。不过,总体来说,大家对他的评价只有一个——恬淡。这种人,完全没有理由搞什么宫变啊。就算成功,他的目的在哪里呢,难道就凭他那半身入土的身体,还能坐上万象神宫的御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