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也是大为讶异,看着那由远及近旋风一番席卷而来的身影,心下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那个正在急速靠近的人,只是一个幻影而已,只要微风一起,就能把他彻底吹走。
一念未了,那个“幻影”举起手,带起阵阵袖风,非但没有把他自己吹走,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啊——”的一声充满讶异的惊呼之声出口,上官婉儿这才意识到,这并非幻影,而是一个无比真实的人。
看着这张神色间无比急切的俊朗面孔,上官婉儿有些慌乱地问道:“你,你来做什么?”
她这个问题,简直是帮老太君郑氏问的,老太君也正要出言询问呢。张易之甫一出现,老太君就将他认出来了。虽然时隔如此长的时间,才再次相遇,老太君并没有忘记那个让自己品味到她这一辈子最为美妙的一顿晚餐的年轻男子。这个年轻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可能轻易忘记。更何况,老太君早就把他当作了未来女婿的主要候选之一,只是他现在做下了太多轰轰烈烈的事情,让老太君不大敢去想这事而已。
经历了一阵来来回回的疾奔之后,张易之现在已经是汗流浃背,一张面孔涨得通红,不住往外冒着热气。
“有急事,立即随我走,路上说!”言罢,他拉起上官婉儿,就向外面行去。他似乎完全没有看见老太君郑氏一般。
上官婉儿的小手被张易之有力的大手拽住,向外一拉,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往前行去。她心下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一双脚只是随着张易之的节奏,盲目地向前乱踩,也不知道所向何方。
那老太君郑氏一开始打算质问,看了这般模样,神色一动,倒是闭上了嘴巴,眸子里甚至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前的这一幕来得虽然很是突兀,却是老太君十分愿意看见的,她知道,以女儿的身份,要想出宫的话,会面临很大的困难,但她同时也相信,只要女儿真心实意地想要离开那个地方,就一定能做到——她一向都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不是吗?
上官家的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却是个个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上官婉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官家的这些人最为清楚。上官婉儿在外面是以冷艳出名的,她的确是极为冷艳,一般的男子,莫说牵手,就算是凑近她一些,都会引起她的不悦。上官娘子的威名,天下皆知,所以大家都不十分敢靠她太近。
这些上官家的家人,甚至以为,他们家的这位小主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容许有任何一个男子握住自己的手的,不想他们竟然看见了这一幕,而且这一幕居然还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
那不是眼花,而是真真切切正在发生!那些家人相互对望,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震惊。他们震惊的,主要还不是这一男一女手
拉手这事情本身,而是上官婉儿的态度。他们从没有看见过上官婉儿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迷茫、无奈,甚至还带着浓浓的羞赧,美丽的面颊之上,红云密布,宛若盛开的玫瑰花一般。要知道,他们所熟悉的上官婉儿,和她“女中宰相”的名声,是极为相符的:冷漠,冷静,一看见就令人跟着暗暗发冷。
上官家的这些家人都是十分灵醒的,见了这般模样,知道不能多言,不能多看,如见鬼魅一般,纷纷避开,霎时间便走得没有了人影。
张易之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是拽着上官婉儿的手,急急忙忙地向前狂奔,很快就拉着她来到了上官家的门口。
上官婉儿一见张易之丝毫不避嫌,还要拉着自己继续向前,哪里肯依,终于使足了力气,一把挣开张易之,道:“你现在总可以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吧!”
张易之一愕,顿时会过意来。上官婉儿到底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知名度极高的年轻女子,若是被自己这样拉着走在,少不得要被人认出来。以上官婉儿的身份,这种事情传出去,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张易之,都是颇有害处的。说实在的,张易之自己虽然是要追求上官婉儿,却也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件事的。因为这种事情,一旦传到了武则天的耳朵里,对上官婉儿,对张易之自己,都不会有好处。
而且,上官婉儿是一个极为强势的女子,她并不习惯于被人强行拽着,去做那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事情。
张易之也不想耽搁,连忙将高力士的那张纸条交给了上官婉儿。
不想,上官婉儿看了之后,脸色变也不变,只是淡淡地说道:“没有想到,临淄王小小年纪,居然有这般手段,我还是小觑了他一些。”
张易之一听这语气有些奇怪,遂问道:“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临淄王有不臣之心了?”
上官婉儿道:“前几天,也正是这高力士,发现临淄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曜仪城。当时,我就怀疑临淄王有异心,不过那时候只是臆测而已,并没与什么证据,所以只是让高力士看紧了他,想不到这番臆测,居然还是真事。早知道,当时我就应该直接将此事告知大家。以大家的手段,只要是有嫌疑的,一定不会放过,临淄王虽然是她的孙子,也不会有丝毫的机会作乱了。”
张易之道:“好了,现在后悔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找你,就是想让你随我一起进宫。你负责去将此事奏报给圣皇,我去东宫,尽量护住太子的安全。咱们双管齐下,务必要让临淄王这小子这番苦心经营,付诸东流才是!”
到了这时候,上官婉儿已经是完全放下了方才因为张易之突兀的造访所引起的迷惑和羞赧,恢复了她女强人的本色。闻言,她立即迈步,断然道:“不错!现在这时候,则天门已经关闭,任何人都无法入内,
唯一办法,就是从玄武门进宫。不过,鉴于那天临淄王曾经神秘出现在曜仪城,我怀疑他和羽林军中的一些人也有所勾结。所以,咱们此去玄武门,也是颇有危险的,要见机行事才是。尤其是,我们不论如何,也不能把发现了临淄王阴谋的事情宣扬出去,否则的话,很有可能立遭灭口!”
张易之暗暗点头。这上官婉儿到底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女政治家,不愧是“称量天下”的人物。她也许也会和常人一样,有着羞赧和迷糊的时候,可是一旦冷静下来,考虑事情就会变得极为周详。事实上,张易之方才就曾经考虑过,万一要是真进不去那宫门的话,就让那宫门的守将帮忙递话进去。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很有可能就是自寻死路啊。
暗暗庆幸之余,张易之紧跟着上官婉儿,快速向前本去。
这上官婉儿别看平日里一直住在宫中,也没有多少时间锻炼,想不到身体素质竟是很不错,她跑起来,竟然比方才被张易之拉着向前,还要稍稍快了一些。
诧异之余,张易之这才想起,这位美丽的小娘子虽然如今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身世却是极为可怜的,很小的时候,她一家男人尽数被杀,而她自己也和她母亲郑氏一起被没入掖庭。从小,她就在掖庭当苦力,后来因为才名渐渐远扬出去,才被武则天所注意,并句拔出来。在掖庭宫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她岂能是一个娇生惯养之辈!
两个人小跑一阵,来到了玄武门外。往头顶上一看,见玄武门仍然紧闭,城楼上还有兵丁寂静地耸立在那里,很显然,临淄王可能的宫变,还没有来得及展开。
张易之颇为欣慰,连忙冲着上面喊道:“上面是哪位将军在当值,我乃太子卫率府副副率张易之,站在我身边的,乃是圣人身边的上官娘子,请出面答话!”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名声,还是值一点钱的,现在时间紧迫,也不多废话了,立即抛出自己的名字。
很快,就有人从城楼上探出头来,对着下面看了一阵,道:“果然是张将军和上官娘子。既然是你们二位,难道不知道这皇城之门,一旦关闭,便不能轻易开启的吗?两位还是请回吧,要什么事情,明日再禀奏也不迟。若是你们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紧急,不能等到明日的话,也可以先告诉末将,末将若是能设法帮你们传话进去,也会尽力一试。”
他的态度很坚决,并没有因为张易之和上官婉儿的身份非凡,就显露出丝毫的通融之意。
若是张易之没有听见方才上官婉儿的预警,听见这位城门守将的话,定然会立即信了他,将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让他帮助传话。因为只听那守将一句话,张易之就听出他并不好对付。
不过,现在张易之不可能轻易说出那话,他尽量耐下心来,问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