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向南,咱们这么多人,又没有换乘的马儿,无法和追兵拼速度的,只有向东,出其不意,追兵很难料到我们会向东。即使后来发觉,一旦进入了松漠都护府的地盘,他们对地形也未必熟悉。况且,据我猜想,松漠地盘上,应该还有大周军队留守,若能遇见,也就彻底脱险了!”
张易之早已做出了决定,却还是把自己的理由详细地解释了一遍。现在这种时候,最忌的就是本方人马思想不统一,不能齐心协力。
几个人一听张易之所言有理,纷纷出言表示赞同。当下,大家也不迟疑,调转马头,便朝着东面进发。
而此时的黑沙城内,又是另一番乱相。阙特勒造反的“真相”,已经逐渐传开,这不但引起了普通牧民的惊恐,也在大臣中引起了一阵恐慌。
要知道,阙特勒和连特勒乃是后突厥的开创者骨咄禄可汗的儿子,骨咄禄可汗当年南征北战,确立了无上的威信。如今,他虽然已死,他留下的亲信兵将并没有被默啜清洗干净。朝野之中,还是有不少的大臣,甚至是统兵的大将还是比较同情阙特勒兄弟的。默啜不通知大家一下,骤尔向阙特勒兄弟发难,在大家看来,是不信任大家的表现,这让这些人多出了一些平时不敢想的念头。
这些人都是手握大权或者是重兵的,一旦有了什么异样的念头,体现在行动上,就是黑沙城内蓦然多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兵马,将本来就混乱的形势,向更混乱的深渊里,又狠狠地推了一把。
阙特勒兄弟的驻地周围,喊杀之声如响彻天际,巨大的声浪汇聚在一起,将周围的小树震得一阵阵地发抖。在方圆两三里的区域之内,一场大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之中。
血光迸发,粘稠的鲜血撕破浓浓的白雾,一阵阵地向天空中飘洒,重又落回地面,像是天空在飘洒着血雨一般。几乎每一个瞬息,都有人不甘地倒下,也有人从血泊中爬起来。当然,也少不了那被开膛破腹还未死去,兀自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
阙特勒就像一尊杀神一般,手持一把弯刀,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之下,狠狠地挥舞着兵刃,向身边的敌人劈砍着。他不愧是突厥公认的未来第一勇士。别看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真到了厮杀的时候,出手的“快、准、狠”把握得堪称绝妙。每一次出手,他都只
需要一刀,往往就能将一个敌人砍倒。这样的效率,简直骇人听闻。
阙特勒也不记得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了,大约没有五十,也起码有三四十了。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酸,出手的速度渐渐变缓,而敌人还是向潮水一样,无穷无尽地翻滚过来,根本不给他一点歇息的机会,饶是以他的骁勇,这时候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泄气。
“默啜,你这个奸诈的小人,我阿史那阙对天发誓,今日若是脱困,绝不会放过了你!”阙特勒随手再次将一个试图偷袭他的敌人劈倒,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本来,这乱军之中迷雾阵阵,阙特勒在哪里,并没有多少敌人知道。他这一声长啸,却将他的位置彻底暴露。阙特勒的声音,许多人都识得,不少默啜手下的军士扔下其他的敌手,向阙特勒的这个方向杀将过来。
阙特勒身边的压力,顿时增大。这些军士一个个都是悍不畏死,他们只知道,谁能摘下阙特勒的脑袋,谁就能一步登天。一个人若是杀了未来突厥的第一勇士,自然是勇猛的,那投怀送抱的美丽少女自然不会怜惜自己的秋波。而默啜去了一块心头大石,也不会吝惜赏赐,高官厚禄都不在话下。
而要得到这些,不需要你做很多,只要你挥出一刀,将默啜的脑袋给砍下来就行了,仅此而已。
只可惜,回报大的同时,往往风险也大。阙特勒的勇猛,大大超出了这些满怀信心的军士意料,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做了刀口亡魂。阙特勒身边的亲兵一个个也都是极为忠心,奋力向前,人数虽在不停地减少,那厮杀的热情却一点也没有降低。
“唔——”阙特勒闷哼一声,也不知今天第几次了,他的身上又一次被刀口划过,带出了一条殷红的血迹。阙特勒的眼中厉芒爆闪,他奋力踢出一脚,将旁边正向自己冲过来的一名地方军士踢得一下子迭出十步之外,然后,他手中的弯刀翻转一下,猛然地向方才差点得手的那名敌军砍过去。
在厮杀场上,睚眦必报是一个勇士必备的素质。若是被人伤及,却不能以牙还牙,通过自己的兵器,找回场子的话,这次短暂的交手,就会成为对方可以夸耀的功绩和自己一辈子难以洗刷的耻辱。当人们谈及这次交手的时候,可不会去考虑其他的任何因素,天气、运气还有是否一对一,都不会有人在意,大家只会
在谁占据了上风。
那军士一击得手,兀自有些遗憾。他的刀子,方才只是在阙特勒的左臂之上划了一下,要是方才划过的是他的脖子,那该有多好!一念未了,阙特勒的到已经狠狠地劈了过来,带着破空之声,以像泰山压顶一般,轰然而至。
那军士一个失神,根本没有料到对方的报复会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一时竟忘记了闪避,只是冷冷地定在那里。
就在此时,旁边的两名默啜手下的军士纷纷伸出弯刀,迎向阙特勒的兵刃。他们自然明白此时阙特勒的心境,他们打的,偏偏就是不让阙特勒如愿的念头。只要挡下阙特勒的这一刀,同伴就有机会逃走。这样一来,不管阙特勒今番是死是活,他被人划了一刀却无法找回厂子,将会成为他辉煌的战绩史上的一个污点!
阙特勒狞笑一声,手中的弯刀去势并不稍缓。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那两把迎向自己的弯刀一般。
“锵——”尽管周围已经足够喧闹,这三把兵刃相交,发出的声音还是穿透了雾色,传出老远,一抹火星一闪而没,这弥蒙的周天之中绽放出它短暂而又绚烂的生命。
两名默啜手下军士的脸色顿时剧变。他们居然发现,以二敌一,他们竟然没有办法在气力上战胜阙特勒这个半大的孩子!他们只感觉虎口剧震,手上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兵刃,只能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兵刃划着诡异的弧线,飘向了半空之中。
同时,阙特勒的弯刀继续向下,狠狠地劈在方才偷袭他的手的那名军士的身上。那军士早已经被阙特勒异乎寻常的勇猛给吓呆了,竟是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直到死,他都没有发出哪怕一声哼哼。
一击得手,阙特勒手上并不稍稍迟疑,继续向前砍去。同时,他用眼睛的余光往周围一看,顿时心凉无比。原来,他身边的亲兵再一次减少,现在还站着的,只有区区五个人了。而且,这些人也是个个都陷入重围之中,眼看着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阙特勒素来是一个理智的人,这时候却难以抑制情绪的激荡,他猛一咬牙,一刀劈倒一个之后,立即回身,一把挡开了那砍向那李自己最近的亲兵的一刀。
那亲兵逃得大难,并没有半分雀跃,而是立即喊道:“特勒,你不要管我们了,快走!记得以后回来给我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