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满回过头来,向着对面高喊一声:“兔崽子们,都给我出来!”
那几名奉命“保护”浅云圣女的摩尼教徒只好从隐身之处钻了出来。他们几个都是默啜派来的亲信,自然无一不认识韦满。
韦满是个汉人,在突厥,是极为罕有的既不信奉袄教又不信奉摩尼教的。而不论是摩尼教徒还是袄教徒,都是极为排外的,对于异教自然是斥为仇寇,对于韦满这种中立之人,也是颇为敌视。
不过,韦满的身份摆在那里,这几个摩尼教徒对他不敢生出半分抗拒之心来。他们都深深地知道,韦满要捏死他们,比踩死几只臭虫,不会难上多少。
“你们几个,今天自由了,不必在这里看着,都去吧!”为了在浅云圣女面前显示自己的威严,韦满大手一挥,状甚威武。在他看来,在浅云圣女面前展现男人的雄健,就是在“她”面前表现。他深深地知道浅云圣女和“她”之间的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可是——”偏偏就有人不愿给他面子,出言抗辩:“我等奉命保护浅云圣女,万一有什么闪失,我等担待——”
“担待?!担待你们的鸟!”韦满顿时就怒了。
他一向以来,都是以“好人”的形象示人,一向给人的感觉就是好说话。在一般的人心目中,他是默啜可汗身边那些大人物中最好说话的,也怪不得这些士兵敢和他抗辩。可是,今天这些人的抗辩时机,实在是选择得太差了。韦满现在就想在佳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强势和霸气,而不是温和。见到这几个人被他一声令下,非但不立即退走,还在那里唧唧歪歪,他的怒火顿时“腾”的升了上来。
那几个摩尼教徒何曾见过韦满像现在这般面目狰狞,神色可怖,甚至是歇斯底里。他们给吓住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动作。
“还不快给我滚!”韦满简直想抽死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他已经怒吼过一次了,这几个东西还留在这里,这不是扫他老人家的面子吗?这等小事,若是在平时也就罢了,他自有弥勒心肠,也不会和这几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计较,如今却不成,在佳人面前的第一次表现机会,就这样被他们给破坏了,他早已动了真怒。
几个摩尼教徒顿时醒觉过来。眼前,不需要他们眉眼通透,单看韦满的神情,他们也知道不能不走了。得罪这尊大神,甚至比得罪默啜可汗那本人,下场还要凄凉。
得罪了默
啜可汗。因默啜可汗是突厥人,骨子里有突厥人保存人口的意识,多半不会杀人,而是贬为奴隶。但韦满是个汉人,汉人太多了,但凡是个人物,都不惮于杀人。
几个人唯唯诺诺,连忙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韦满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浅云圣女笑道:“圣女见笑了,这几个东西不开眼,让圣女为他们烦恼,实在是我的不是!”
浅云圣女的神色却有些清冷,也不接茬,只是指着桥对面的木屋道:“韦先生自去吧!”
韦满到了这醉月湖,早就生出了很多年都没有的那种患得患失的少年情绪。本来,他和浅云圣女说话,不过是调整情绪,顺便结好“她”身边的人而已。现在见到浅云圣女丝毫不假辞色,他不由暗暗恚懑,暗暗忖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娘们。我让着你,你却以为我怕了你!哼,看来这些年以来,她对我如此冷淡,定然也有你的原因在内。也罢,待我先取得她的身心,将她彻底征服,再来消遣于你。你是她养大的,有她在你身边为我打埋伏,还怕我韦某人不能拔得你的头筹吗?”
他对浅云圣女并不痴迷。但他毕竟是男子,那爱美之心也是有的。以浅云圣女的样貌,若是能勾搭到手,他也是求之不得。
怀着这样的心思,韦满径直向对面的小木屋行去。来到那木屋的前面,看见那木屋的门似乎是虚掩着,韦满便要伸手推门而入。
他的手还没有触到那木门,忽然顿住。缩回手略略沉吟了一阵,梳理好早就预备好的台词,他才强自按捺下心底的紧张,轻轻地推门而入。
木屋之内,那个灵牌还在,灵牌前面的蒲团也还在,那蒲团之上,正跪着一个人。
韦满只看了一眼那人,便怒火中烧。那人是背对着韦满而贵的,但韦满甫一瞥见,就知道他并不是韦兰心。因为那是一个男子,而且很明显是一个很年轻俊美的男子。韦满本以为佳人会将自己全身收拾得干干净净,静等着自己来相会。他甚至无数次憧憬过初见的情形:自己缓步而入,佳人满面娇笑,略带羞赧地迎了上来,忽然脚下一滑,便跌入他的怀中,然后……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往往很骨感。“她”的屋子里面藏着一个男人!
这样的事实,让韦满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他甚至都不用去猜想这个男人和“她”之间的关系,他觉得那实在是太明显了,一
个平素从不和任何男人亲近的女子,忽然之间允许一个男人单独留在她的屋子里,要说这二人之间没有那“见不得人”的关系,谁又能相信!
“你是谁?”
韦满没有来得及看清那男人的模样,也没有准备仔细看看。他只知道此人是自己的死敌,所以他立即大声质问。
那个男人缓缓地转过头来,冷冷一笑,道:“韦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应该是见过我的吧,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正式会过面!”
“你,你——你是张,张易之!”韦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如张易之所言,作为默啜手下的头号谋士,韦满是曾经在暗处偷看过张易之。
“不错!”张易之肃然道:“韦先生的眼神倒还没有坏到令我太过失望的地步!”
韦满大怒,指着张易之道:“张易之,你呆在这里作甚,你和韦兰心到底什么关系?真想不到啊,你这小白脸不声不响地,居然就认识了她,还和她发展到如此近亲了,真是让我不刮目相看都不行了!”
张易之冷声说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你管不着。你既然问我来此作甚,我倒是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来此,是为了清算一笔我们之间的旧账。”
“我们之间?旧账?”韦满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呆在突厥,甚至极少离开黑沙城半步。而张易之明显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周人。韦满实在想不出,他们两个之间,居然还有什么“旧账”要清算的。
“我们之间的旧账,是关于这张灵牌的!”张易之指着桌子上的那张灵牌,道。
韦满第一次把目光移到了那张灵牌之上。只一眼,他心底下忽然冒起了一阵寒意,那灵牌之上,赫然写着:“先夫张公道宁之灵位!”
“你,你是她和张道宁的儿子,那个张六郎?!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如此面熟。你长得和张道宁,的确是像,太像了。而且,你又姓张,我,我真是笨得很,怎么居然把你们两个想到一起去?!”
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连身子也跟着说话的节奏,轻轻地打颤。他的脚步也是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后退去,眼看就要退到门边去了。
他并不清楚张易之的武艺如何,但他清楚自己的武力水平。而且更清楚,既然对方有心找自己报仇,定然是有了绝对的把握。他已经生出了逃走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