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商讨未果,回来之后,还是很认真地向自己这边的人下了个“加强戒备”的命令。于是,周军营帐里,就开始了各种布置,算不得大兴土木,一群人倒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周军的行动,在突厥人看来,实在是太多余了,太怯弱了,几乎所有的突厥人见了,都肆无忌惮地开始嘲笑。从周军的统帅张易之,到下面的一个区区的士卒,都被他们嘲笑了一个遍。
这些突厥人一个个都是粗豪汉子,平日里说话就很是粗俗,这时候嘲讽起来,自然更是厉害得很,什么话最难听,他们就说什么,根本没有因为大周和突厥两家最近关系良好,就稍稍积点口德。
好在,这些普通的突厥兵士并不懂大周官话,而周人更不懂得突厥话,周军明知道对方在嘲讽,倒还能镇定至若。
这一天入夜之后,张易之下令周军尽数和衣而睡。众兵士一大早就听见了突厥人的那些嘲讽的话,虽然听不懂具体的意思,大抵还是能猜得出来的。现在,张易之又下这等命令,大家都觉得小心得有些过头了,不免表现出了一点不满。
奈何,张易之乃是主帅,众人一直以来,对他都还算信服,这次他的态度十分强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众兵士也只好遵命而行。
倒是张易之自己,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没有发扬出一贯以来,和士兵们同甘共苦的精神,在两位“高手”的殷勤服侍之下,宽衣解带。左右拥抱之下,芙蓉暖帐里面春意浓浓,个中风光之旖旎,绝非外人所能想见的。
若是在平日,甫一睡下,张易之便会开始“耍流氓”,从头到脚的不规矩。但今天,他居然是罕有的毫无动静,蚊香暖玉再侧,任取任求,他居然是毫无动静,一双眸子只是直直地盯着那帐篷的顶端。
还是武裹儿率先耐不住了,主动在张易之的身上摸索起来,许久之后不见动静,干脆往张易之的身上爬。旁边的王雪茹见了,连忙叱道:“裹儿,下来,五郎今日太累了,就让他歇息一晚上吧。若是一直这般旦旦而伐,饶是他身体健壮,也经受不住啊!”
武裹儿一听,便讪讪的从张椅子身上爬了下来。她现在是初尝人间至乐之味,只恨不能自己变成檀郎所养的一条小猫,整天就腻在檀郎的怀里。这样,也可饱尝那美妙无比的滋味。但她对于王雪茹,还是很有几分忌惮的。
这时候,一直怔怔无语的张易之忽然有了点动静,发出了一声浅笑:“旦旦而伐?开玩笑!你们看,夫君我像是那随便就会被‘伐’倒下的银样镴枪头吗?不过,今夜——”
“今夜五郎你真有要事嘛,妾身知道的!”王雪茹接过话头,道。
“咦,你知道?”不仅张易之有些惊异,就连方才被王雪茹所斥,讪讪的躺在一边装死的武裹儿也抬起螓首,俏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王雪茹道:“五郎你今天巴巴的跑去弋特勒的营帐,和他争吵了一番回来,回来之后,又不顾突厥人的冷嘲热讽,做出如此小心谨慎的安排,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只不过,妾身却觉得,今晚上若是没有异常之事发生的话,倒还罢了,若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五郎反而会难以洗脱自己的嫌疑呢!”
张易之听得略略一愕,然后眼中闪过震惊之色:“雪茹冷眼旁观,倒是透彻得很。”顿了顿,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可惜,有些事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其他的不说,若论狡诈多变,他一个十五岁的突厥特勒,岂能和我这样一个在阴谋诡计中成长起来的人相提并论!”
王雪茹努力地敛去忧心之色,将自己的螓首埋入张易之宽广的怀中,嘴里呢喃道:“只希望五郎你的筹算,步步都没有疏漏吧!”
武裹儿对于什么阴谋诡计之类的,并不十分了解——尽管,最近以来,她跟着张易之,学会了以前十五年内都没有学到的人情世故。但她能感受到张易之和王雪茹心中的沉重,也不多言,轻轻地往张易之身上靠了靠。
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自卑。纵使她出身高贵,又是父母最宝贝的心头肉,她还是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得很,根本无法在任何事情上帮助檀郎。眼前的事情,王雪茹能帮助张易之分析,她却连置喙的缝隙都没有。她此刻最大的希冀,就是自己能够为檀郎带去少许温暖。
张易之岂能看不破武裹儿的心思,反手搂住这位绝世娇艾。一时间,帐内三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状态之中,三人的呼气平和而有节奏,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将这市室内的温度,也提升了少许。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突兀的“轰隆”之声。初时还很遥远,就像是远处的溪流之声一般。但,只是经历了短短的一
瞬间,这溪流就不可思议地汇聚成了滔天巨浪。
大地,在震动;帐内的人,也跟着震动。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醒了过来,带着无比的震惊和诧异。难言的恐惧,就像一张张开的大网一样,紧紧地压抑在大家的心目中,众人竟是罕有的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尽管,他们的手脚都在颤抖。
也不知道是谁,终于失去控制,高声地大喊了起来:“敌袭!不得了了,敌袭!”
几百人如梦方醒,纷纷跟着高声嘶喊了起来:“敌袭!敌袭!”愤怒和惊惶的吼叫声,随着寒风,扩散出了几里之外。
这时候,和衣而睡的周军,就体现出了他们和衣而睡的优势了。尽管疲惫,他们还是一跃而起,各自拿起武器来到帐外,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以武延秀、张易之两个营帐为主体的保护圈。而白天大家在突厥人的冷嘲热讽中做出来的那些小型防御武器,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汉军士兵们看看自己这一方人,再看看那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的突厥人,心下暗暗生出了一种庆幸的感觉。
忽然,张易之的中军帐里面奔出一个人来,未等众人看清那人的面貌,就听见那人喊道:“守在原地,谁也不许妄动,保护淮阳王,你们的目的,就是保护淮阳王!”
原来,这人便是张易之。此时的他,连靴子都来不及系好,身上也只穿了白色的中单,更显目的是,他那裤腰甚至是自己用手提着的,他还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在系绦子。
汉军士兵也顾不上欣赏自己主帅的狼狈样子,齐声答应。
而突厥人的营帐,比起汉人来,就乱了很多。他们根本没有料到真的有人敢来袭击堂堂的突厥王庭大军,任何防备都没有,晚上甚至都没有设置哨岗。就是这种极度的自大,让他们真的遇上大事的时候,变成无比的怯弱。那些士兵们到处乱撞,语气说是在准备迎敌,不如说各自都在自谋生路。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詈骂声和一些胆小士兵的哭声,让两边的大营形成了极度的反差。
而就在此时,铺天盖地的铁蹄声远远的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摧枯拉朽,给人一种根本无法力敌的绝望。谁也不知道来袭的敌军长什么样子,有多少人。纳罕的是,这样一支大军,除了马蹄声之外,居然没有发出其他任何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