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张易之连忙向外边问道。
“是我,林秀!方才本州使君派了马车来请五哥前往他府上叙话,现在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张易之听得是林秀,略略放了心,便命他稍候。昨天晚上和崔玉书在“友客楼”吃喝一番,双方只是酬酢,并没有提及任何正事,张易之倒也有一些话,想要私下里向崔玉书打探。不过,崔玉书这厮请人叙话也忒不会看时间了,甫一天亮就派人过来。
武裹儿手忙脚乱,嘴里轻轻地念叨:“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哪?”她现在真是六神无主了。毕竟,她是以高手的身份留在张易之的身边的,大家对她都是又敬又怕,她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更不想让人知道她居然上了保护对象的床,尤其不想让人知道她便是堂堂的安乐郡主。
看了看正从容起身穿衣的张易之,武裹儿娇嗔起来,伸手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捏了一把,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坏蛋,我好心过来帮你按摩疗伤,你却,你却——”
张易之摆出一张笑脸,“嘿嘿”笑道:“我却怎样了?”
武裹儿听得越发的嗔怒,又去揪张易之的耳朵:“怎么?你自己做下的事情,你竟然敢不承认了么?”
张易之连忙闪过,手上却兀自在穿衣服,嘴里却说道:“昨夜喝得实在是太多了,醉得厉害,真不记得做了什么。小娘子,你若是记得的话,一定要好好地说与我知道。咱们都这么熟了,可没什么不能说的!”
武裹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易之说不出话来。而这时候,张易之已经穿好了衣服,见得小娘子这么模样,知道玩笑开得有点过分,连忙上前拉住她道:“算了,不要生气,开个玩笑而已,我张易之是不是那始乱终弃之人,你我相交这许久,难道还能不知道吗?你啊,且在这里歇着,我已经吩咐过人了,若是不得我的允可,任何人都不准进入我的房间,你不必担心有人前来蒿恼。若是有确定了左近无人,再回到你自己的房间也不迟,反正就在附近。”
武裹儿被张易之一番说,回想起张易之方才说话时候的语态,也回味过来,知道他在开玩笑。她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道:“你们男人都喜欢甜言蜜语,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张易之赔笑一番,知道马上要出门,不宜纠缠,便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嘱咐了武裹儿几声,然后命人
打来了水,自己盥洗一番,走出了房门。
张易之来到前面见到了刺史崔玉书派来的家人,问道:“不知道崔使君找我过去,有何事啊?”
那家人道:“非为其他,只是有些话,要禀报将军。同时,也想请将军到我们府上一同吃点早点。”
张易之点点头,便叫上了林秀,那侯门海不放心,想要派人一起去,却被张易之拒绝了:“这里是沂州城,若是有人敢在这里对我下手,我也就认了!”
侯门海无奈,只能任由张易之和林秀随着崔家的人去了。
崔府离沂州驿馆并不远,上了崔家派来接人的马车,不多时,几个人便来到了崔府。那崔玉书早已等候多时,闻报亲自迎了出来,将张易之和林秀让进了屋内。
几个人坐下之后,崔玉书立即使人送上了早点,说道:“将军昨夜豪饮一阵,终至醉倒,今日早上不宜吃酒,这里下官就不上酒了。这是下官府里的一个厨子做的莲子羹。这东西在神都不算什么,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倒有几分稀罕,将军请用!”
张易之吃了两口,只觉得颇为香甜,便和林秀各自吃了一碗。
然后,张易之便道:“崔使君若不派人去找我,我也正要派人来请崔使君呢。非为其他,只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一番。”
崔玉书笑道:“将军敢莫是要问突厥那边的事情吗?”
“奸不厮欺,俏不厮瞒,使君是个明白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确实是想了解一下这突厥的情形。”张易之道。
崔玉书点点头,道:“将军即使不问,下官也正要找将军解说一番。毕竟,下官为这沂州牧守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和突厥人打交道也可谓很多,对他们有所了解。”
“突厥人这些年之所以实力日益壮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人——”
“使君所说的,莫非是默啜可汗?”张易之问道。
崔玉书摇头道:“阿史那默啜能成为突厥的可汗,并且把突厥这一族从衰败中带出来,并有了今日的声威,自然是难得的枭雄。不过,此人并不十分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一个叫做暾欲谷的老头子。此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长安居留多年,大周的官话十分流利。他甚至能赋诗作词,宛若咱们中原人。他在长安多年,却不愿在长安享福,反而是回到他贫穷的老家。如今,此人为突厥的
贺达干,是默啜最重要的谋臣之一。只是,此人素来低调,尽管默啜几次有意封他为突厥屈律啜(大致相当于宰相),都被他拒绝。所以,他在咱们大周境内的名声,并不甚彰。”
“哦!”张易之听得不住点头:“一个人如果能为了自己的民族而不计较个人的富贵和禄位,又甘心隐忍蛰伏,那他一定极为可怕。”
“嗯!”崔玉书点头道:“下官也曾经和别人多次提及此人,他们都不以为然,觉得那不过是个贺达干,并不在突厥的权力中心,不以为意。说起来,还是张将军慧眼识得英雄啊!”
张易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不知还有一些什么人,值得警惕的!”
崔玉书道:“当今突厥的默啜可汗是一个豪杰之人,但他几个儿子都是碌碌之辈,所谓‘虎父犬子’莫过于斯。不过,他们的前可汗,也就是默啜的兄长骨咄禄倒是留下了几个儿子,个个都算了得。尤其是那小儿子阙特勒,更是英武无比,年纪轻轻,便号称突厥第一勇士,实在是难得。”
特勒便是突厥的王公的封号,大抵相当于大周的亲王、嗣王、郡王这一类。
张易之听得此言,心下一动,道:“不对啊!想当年,那骨咄禄可汗也是突厥的豪雄人物,他死后,默啜可汗废了他儿子的汗位,自己窃居汗位,怎么会斩草不除根,反而让这些侄子长大,甚至让一个侄儿成为了什么劳什子‘突厥第一勇士’呢?”
崔玉书笑道:“将军有所不知。那骨咄禄可汗,便是这突厥灭亡之后,重新立国的第一代可汗。他人虽死,在突厥还是很有人望的,大臣们都回护他的儿子们,就连那暾欲谷也在暗中保护阙特勒等人,默啜虽然当年有心斩草除根,也下不了手。这些年以来,他大概也就渐渐淡了那份心思了。况且,突厥不比咱们大周,什么事都是朝廷说了算。突厥部落众多,骨咄禄的那些儿子们大多都统领着一些小部落,为小可汗,默啜若要杀他们,必然会引起内乱,恐怕得不偿失啊!”
张易之听得一阵大笑,道:“看起来,这突厥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也有着复杂的内部斗争。这样看来,我们大周若是能抓住机会,对症下药,灭掉他们也不是痴人说梦啊!”
崔玉书脸上的笑意一敛,换上了肃然之色,道:“下官找将军来,正是有一句关于此事的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