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值深秋,王家的花园里,仍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各色花儿争奇斗艳,各擅胜场。浓郁的花香交织在一起,真是令人迷醉。
六角的小亭子里面,一群年轻男女正次第坐在亭子四周的木制位置之上。而剩下的几个,则或立或坐,围在亭子中心的石桌旁边。众人的焦点,便是这亭子里面,唯一的女子。
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无比,脸色红润中,带着点超乎常人的苍白。那一双眸子水汪汪的,随时都像是在倾诉一种忧郁的情怀。总之,这是一个带着点忧郁气质的美女。
围在石桌的周围那几位,包括那美少女在内,无疑都是众人中的焦点。
此时,美少女正在一张画笔上轻轻地勾画,而几个俊雅青年则围在她旁边细看,凝神屏息,一个个都显得极为认真。而就在方才,当其他人吟诗或者作画的时候,他们可都是稳如泰山地坐着的,也就是偶尔用眼神睃巡一下进度。
水墨,在少女的手下变得十分的灵活,左右奔走,如一条灵蛇一般。这条“灵蛇”所经之处,一条跳粗细不一,深浅不同的墨迹则是留了下来。最初,这些都仅仅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线条而已。随着这线条的渐渐明朗,随着比划的逐渐增多,这些线条渐渐发生了质变。有的变成了石头,有的变成了树木,有的变成了云霞,有的则变成了其他一些各色各样的东西。总之,这画简直是栩栩如生。
“好画!”一个年轻的男子忽然展开手中的扇子,发出了这许久以来,众人的第一个声响:“笔调细腻而隽永,形神俱似,真是极品!小娘子真不愧为新近崛起的大才女,比起那从良了的慕大家也不遑多让。我猜,方今之世,能胜过小娘子的才女,不过是两个人而已!”
美少女没有抬头,仍是深深地看着面前那幅画。那画中,是一片莽莽的深山,山上有一个木棚。隔着那排得并不严实的木板,隐隐能看见里面还有人影。不过,里面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里面的人是男是女,就完全看不清楚了。
看着这幅画的时间越长,少女眸子里的忧郁之色,也就越发的浓烈了。但众人却并没有发现,他们只是一味地欣赏这画,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神色。况且,少女的这种神色,对于众人来说,似乎也是司空见惯,偶尔注意到的,也丝毫不引以为奇。
“哦,不知
高阳王所说,是哪两位才女呢?”另外一个更加俊美的男子在旁边凑趣地问道。
而他口中所说的“高阳王”,便是先前说话的那个年轻男子。若是张易之在此,他应该认得,此男便是那日在岸上对着自己怒吼质问,最后又落荒而逃的高阳王——武崇训。
“崔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武崇训口中反问,脸色上一场的红润。显然,她对于那位“崔兄”发问的时机,十分的满意。这个姓崔的很好地满足了他表演的欲望。
“当今天下第一大才女,便是孤王的姑奶奶,当今的圣母神皇陛下,这一点,恐怕是没有人有意见吧?”武崇训笑吟吟地问道。
众人连连摇头。尽管,大家都未必赞成武则天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便是最有才气的女人。但这种话,谁又敢出口否认呢?
那站在那里一直注视着手中那幅画的王雪茹,却轻轻地皱了皱秀眉。她显然对于这个武崇训开口闭口以“孤王”自称,又总是在不停提醒他和皇帝的关系这种做法,有些不满。这是一场文人之会,这武崇训用“才疏学浅”四个字来形容,已经是很客气的了。严格来说,他就是个十足的草包,银样蜡枪头,看起来有几分样子,实则腹中空空。
武崇训却不觉得自己站在这么多才子才女中间,并且成为大家的焦点有何不可。他继续说道:“那天下第二才女,便是‘女中宰相’可‘称量天下’的上官娘子。这个,大家恐怕也不会有异议吧!”
“没有!没有!”提到上官婉儿,众人虽然自诩才子,都不能不发自内心地服气。这位小娘子虽然长于深宫,十几岁就脱颖而出,渐渐成为天子的左右手。现在更是成为了这天底下权柄最重的人物之一,比起那些有名有实的宰相,都要重上不少。
而在才学方面,她的知名度也丝毫不下于她的权势。她曾经主持科考,品评诸生,往往一针见血。一般来说,被她看好的年轻人,很快就能一鸣惊人,成为一时著名的才子,而不被她所看好的,就算当时名气再大,也会很快陨落,泯然众人。
“高阳王关于天下第一、第二才女的评论,在下深表赞成。不过,要是就这样把‘天下第三才女’的名号颁给王家小娘子,在下认为还有不妥呢!”就在此时,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随着这声音,一个俊美无比的男子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男子,自然就是张易之了。他方才去了王雪茹的院子,却得到消息说王雪茹不在那里,而是和一群才子们来到花园里论道了。张易之没有犹豫,立即转身来到了花园,正好听见了武崇训的那番话。
张易之看这小子一脸的骚包样子,说话的时候,貌似正气凛然,实则是不住地把眼神望王雪茹身上草去,大为不爽。他觉得,这厮根本就不是来吟诗作对的,根本就是来泡妞的。张易之立即把他划入了“情敌”的行列,出口自然毫不留情,根本不去考虑他的身份。
武崇训一眼看见张易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现在对张易之的弟弟张昌宗可谓无比的忌惮。事实上,就算是他老爹武三思见了张昌宗,也要点头哈腰,小心卖好。可是,今天不比那天,那天是其他人全跑了,他才跑掉的,也不算丢人。今天如果一见张易之就跑,未免显得太过孬种了。
但一想起眼前这个帅哥就是张昌宗的兄长,他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出口了。万一要是把这位惹恼了,去找他兄弟帮忙出气,然后他兄弟又在皇帝面前吹吹枕头风……
武崇训垂首不语,旁边的那位姓崔的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他便是凤阁舍人崔湜,早已投入了武三思一党,深得武三思的器重。所以,他和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走得也很近,武崇训泡妞这种事情,都有他在旁边推波助澜。
崔湜一眼看见张易之,便感觉不爽。原来,他是这场中最帅的,可是,张易之显然比他还有俊美几分,又比他多了两分男儿的阳刚之气。从表面上而言,张易之狠狠地将自负的他比下去了。而且,张易之一上来就拆他少主子武崇训的台,这不正是在拆他自己的台吗?
崔湜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个狂生,连郡王都不放在眼里,不是狂生是什么?难道他年纪轻轻的,比高阳王还要有权有势吗?
崔湜没有注意到,她旁边的那位美人儿,不知不自觉间,忽然落下了两行清泪,一双妙目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前的这位“狂生”。他一心要让这位风度翩翩的男人品尝一下丢人的滋味。
“这位兄台,你的意思是,王家小娘子当不得天下第三才女吗?她如此才学,难道还不配?”崔湜问道。这话阴损得很,如果张易之回答“是”的话,必定得罪王雪茹,回答“否”的话,就等于在打他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