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很想推开这几个押送的士兵就跑。这几个人虽然是千骑里的人,身手比一般的士兵要强不少,但张易之还是有自信,凭着自己多次在生死一线之间逃跑的经历,逃脱这几个人的追击,还不是很难的事情。
但这个念头,还没有燃起,就被张易之熄灭。
他知道,自己固然可以逃走,姜家的人却无法逃走,还有跟在自己身边的刘家父子、林秀等人,也无法逃走。自己不逃倒还罢了,一旦逃走,势必要连累他们。
正思忖间,几个人走进了大牢。甫一进门,一股令人嫌恶的怪气味顿时从里面喷薄而出,张易之的鼻子被这股气味冲击一下,顿时难受得打了一个喷嚏。
好在,往里面走了几步,渐渐习惯了这种气味之后,张易之的感觉反倒没有那么难受了,不过里面犯人们狼嚎一般的嘶喊,还是让他十分的蛋疼。
作为县尉,虽然是员外同正,张易之以前也曾经来过几次大牢。他不是十分理解,以辽山县这样“放羊式管理”的县衙,里面怎么会还关着这么多人。而且,这里面的人,都十分的有精神。一般的犯人,刚进来的时候,不管是冤枉还是罪有应得,都喜欢嘶喊一下。
而辽山县大牢里的这些囚犯则不然,他们的精力好像怎么也耗不完一般,见到有人开门,总要开始喊,明明知道这是没有丝毫作用的,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张易之十分怀疑他们并不是真心要喊,而是已经彻底疯了,习惯了乱喊。
从集体大牢中间的路上穿过之后,几个人便来到了里面的重罪囚犯的关押之所。外面的都是大牢房,每一间里关着七八乃至十几二十人,而这里面,每间囚房里最多关押三个人。其中大多数囚房里,只是关押了一个人。
相比外面的热闹,这里面就显得太过冷清了。和外面那些爱喊爱闹的家伙比起来,里面这些真正的狠人显得异常的平静,即使看见有人从身边路过,他们大多也只是抬起头随意乜一眼,有的干脆就懒得抬头。
张易之被带到一处敞开着门的牢房前面停了下来。那领头的士兵转向张易之,道:“张少公,你自己进去吧。记住,不可出声,知道吗?”
张易之暗骂了一声:“老子坐牢,你还管得着老子出声不出声吗?”转念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违逆了他们,难免要吃苦头,为了以后能有好日子过,还是暂且忍下这口鸟气为佳。
张易之也没有搭理那士兵,径直走了进去。而那几
名士兵也立即转身而去,并没有多停留一刻。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竟然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锁门。从来没有一个牢房,是不锁门的,甚至连虚掩一下都没有。
走进牢房之后,张易之眼前一亮。原来,这牢房居然十分的整洁,浑然不像一路上看见的那些牢房那样湿漉漉、脏兮兮的。牢房的正中,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之上点着一盏油灯,旁边还放着一壶酒,一个杯子,以及一盘花生米。
张易之走过去,在那矮几前面的蒲团之上,跪坐下来,却发现自己的侧边墙壁之上,有一个颇为不小的洞。
他不由好奇,顺着这个洞往里面一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大锅,下面烧着熊熊的烈火,将锅里面的水烧得早已沸腾,发出一阵“嘟嘟”的响声。
那墙角之上,摆着各种刑具,看起来触目惊心。那牢房的正前方,有几步台阶,台阶之上摆着一张高高的案子,上置惊堂木。
“原来这是一个审讯室!”张易之看了一阵,得出了结论。而且,从那煮得滚烫的水来看,今晚似乎还有一场审讯要进行。否则的话,这火就白烧了。
直到此时,张易之才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是被弄来旁听审讯的,并不是当囚犯。霎时间,张易之只感觉一颗心头大石放了下来,浑身都是舒服无比。然后,他又有些恼怒:“他娘的,旁听就旁听呗,你们偏偏不给我说清楚,这是存心要和老子过不去,耍着老子玩吗?”
张易之有些郁闷地斟了一杯酒,往嘴里一送。一种曼妙的感觉,从张易之的肺腑,蔓延开来,不多时,便将他整个身体都覆盖住,让他只感觉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服,整个人就像飘飘然翱翔于天际一般。
好,好酒啊!
张易之并不是一个十分好酒的人,最近一段时间更是一直忙于剿匪的事情,也没怎么喝酒。他敢说,这绝对是他喝过最好的酒,比当初凤栖楼的美酒,还要香醇三分。旋即,张易之又夹了一枚花生米塞入口中慢慢咀嚼,只感觉人生妙事,莫过于此了。
忽然,隔壁的审讯室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张易之转过头,顺着那个洞往里面一看,便看见一个身着深绿色官服的男子施施然走了进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恰是管泛。管泛的身后,几个捕快紧紧跟随,鱼贯而入。
缓缓地迈步在那案子前面坐下,管泛抓起惊堂木,在案子上面一拍,沉声喝道:“带人犯!”
张易
之暗暗称奇。这老小子,装孙子的时候像孙子,装逼的时候,也还蛮有一个逼样的嘛!说实在的,张易之十分不喜欢管泛这种人,城府太深,装得太像了,居然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让人难以和他推心置腹。
过不多时,一个身材略胖的男子,手戴手铐,脚戴脚铐,带着“哗哗”的声音,被押了进来。
这男子满脸的惶恐,见到高高在上的管泛,颇为惊惶,跪下来磕头不已。
管泛冷笑一声:“你是何人,所犯何罪,从实招来!”
男子惶恐地应道:“小人李铁牛,因家中贫困——”
“没问你那些废话,你只说你所犯的罪行便是!”
“小人——小人受人蛊惑,落草为寇,为祸乡里。”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声调,嚎啕大哭起来:“明公开恩饶命哪,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并没有多作恶事啊!”
管泛冷笑一声:“开恩自然是可以的,就看你是否能如实回答问题了!”
那李铁牛一听似乎有门,大喜,连忙说道:“明公单请发问,小人知无不言!”
“据本官所知,这次抢劫朝廷税银,也有你的一份——你不必害怕,本官自又分断!本官只想问你,这劫取税银之前,你们山寨之上,可有什么说法没有?”管泛软硬兼施。
李铁牛道:“当时的确是有一些说法。我们下山之时,寨主,唔,也就是孙英杰曾经告诉我们,我们只需下去在路口搬银子便是,官兵决计不会抵抗的。后来事实也恰是如此,官兵在他们的那个官儿的命令之下,不准抵抗,我们毫不费力就将全部的银子拿到。”
听到这里,张易之顿时恍然。原来,马敏早就和观风山有勾结,这银子与其说是丢在那里,还不如说是马敏送给观风山的。不过,这厮倒也真是大胆得很,这么多银子,说送给山贼就送给山贼了,他居然一点也不怕上面怪罪下来。
张易之也听说了昨天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黑衣女子追杀马敏的大戏。他早已确定,马敏的身份,十分的不简单。他的心机深沉,和管泛也不相上下,将整个辽山县的百姓,包括他张易之在一起,全部都骗过了。
张易之暗暗庆幸,当初上山之前,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没有把暗道的事情告诉马敏知道。否则的话,自己的命运和刘胡氏的前夫,恐怕是一样的。说不定,刘胡氏的前夫,就是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勤政爱民的好官”马敏,才遭致杀身之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