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的卧房之内,床上挂起了雾色的幔子,将床上的女子遮掩得严实,只有一只雪白的玉手,从里面伸了出来,落在一张矮几上。
一名中年的医师正襟危坐,对姜山炙热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细心地探查着脉象。
良久,他放开搭在崔氏脉上的手,捋须道:“姜少公莫要着急,尊夫人没有大碍,她只是一时悲伤过——”
就在此时,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一个小丫鬟来。
姜山脸色一沉。姜家一向以来,都是一个极为讲规矩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一位出身于全天下顶尖望族的女主人。这位女主人对于下人虽然并非一味严苛,却十分强调尊卑和规矩。
而这个小丫鬟在这种最为紧要的时候闯进来,在姜山看来,是极为不合时宜的。不过,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永远不可能在外面面前对着自己家里的丫鬟大声呵斥。
“有事吗?”
小丫鬟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有些为难地瞥了那医师一眼。
姜山会意,道:“过来说!”
小丫鬟便走过来,咬着姜山的耳朵说了一句。
不待小丫鬟说完,姜山顿时勃然变色,拍案而起,道:“畜生安敢如此!”也顾不上向那医师打声招呼,拔腿向外跑去,把个医师震得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姜山小跑一阵,来到小月的屋外,一眼看见几个丫鬟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不住地透过她们在门窗上抠出来的小洞向里面张望,嘴里发出惊讶的窃窃私语声。他顿时大怒:“你们几个在作甚?”
几个人同时一惊,回过头来,不敢稍动。
姜山自己沉着脸向前几步,来到窗子边,就听见里面“一阵吱呀”声传来,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连忙顺着一个丫鬟抠出来的小洞往里面一看,那艳红的面庞顿时成了黑色。
他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看见张易之这小子正对着小月的胸部狠狠地揉*搓,几番揉*搓之后,又频频低下头去,向小月的小嘴亲去。
这,这还是个人吗?姜山的愤怒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其实,张易之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差,若非因为此人一心剿匪,不知死活的缘故,他甚至有可能考虑将小月许给他。而即使是说到剿匪的事情,他对张易之的态度也只是不赞成而已,私心里甚至还有点佩服,而绝无鄙视之心。
他想不到,这样一个年轻、相貌出众、人品不俗的年轻人,居然是这样一个禽兽,居然会连一个已经死去的
女子都不放过!
“开门!”隔着窗子,姜山向里面暴喝一声。但张易之我行我素,像是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一般,他的动作甚至还越发的来劲了,仿佛在向外面的姜山挑衅一般。
姜山的肺都要气炸了,作为一个在官场和商场上混迹多年的人物,不要脸的人他见多了,但像这个年轻人如此无行无德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愤怒地向边上走两步,来到门边,姜山抬起脚来,向着房门就是一脚:“给我开门!”
奈何这房门异常结实,这一脚下去,除了让房门发出一声怒吼以外,就没有任何的效用,倒是姜山的脚隐隐发麻。
“还愣在这里作甚,给我去找人来砸门!”一回头看见愣在那里观看的几个人,姜山顿时把怒火烧到了她们身上。
几个人不敢怠慢,四散逃开,纷纷去外面找帮手了。
而姜山自己也没有闲着,先是拍门,然后是踢门,最后撞门,总之一切办法都用尽了,没有任何效果。而与此同时,他的嘴巴也没有闲着,先是怒骂,随即又是哀告,最后又转而怒骂,总之是十八般武艺全部都用上了。可惜,直到口干舌燥,也没有等到里面哪怕是一个字的回应。
姜山无可奈何,却并没有放弃,不住地循环使用自己的动作和言语,但里面的张易之始终冷漠以对,没有任何回应。
过不多时,几个丫鬟各自领着自己寻来的家丁回来。姜山也顾不得家丑外泄之类的顾忌,向几名家丁下令:“给我砸门!”
几名家丁立即卖力地砸了起来。最开始,他们都是凭借着肉身砸,手法一如先前的姜山,自然没有任何效果。随即,在姜山的暴怒之下,他们找来了武器,经过一番齐心协力的战斗,房门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之中,轰然倒塌。
姜山拦住众人,一把夺过一名家丁手中的斧子,自己冲进房门,向着张易之大喝一声:“畜生,还不给我住手!”
“父亲,你这是要做什么?”他话音刚落,一个虚弱而又轻微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如此的小,若不是姜山耳朵还算利索的话,根本没有办法听见。听见这个声音,姜山就像见了魔一般,站立不稳,手中的斧子“当”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姜山张大眼睛,向前望去。就看见张易之正坐在床沿上,右手搂住一个女子。这女子双目微睁,面色苍白,不是小月又是谁人。
“诈尸?”姜山的脑海里瞬间飘过这个词汇。但他却并不害怕,他对自己的女儿实在是
太愧疚了,如果小月阴魂不散,回来找他算账的话,他宁愿小月亲手惩罚他,也算是得个心安。
“女儿啊,你这是回来抓你父亲一起走吗?那也好!不过,这事和你母亲无关,你可千万不要害她啊!”姜山顿时忘记找张易之的麻烦,哭道。
张易之的嘴角溢出了笑容。方才的一番动作,他累得几近虚脱,没有想到在在近乎绝望的时刻,小月终于醒来。回想起来,他也是一阵后怕,如果小月迟一刻醒来,他甚至有可能已经放弃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旁人没有办法理解。两个同样虚弱的恋人就这样抱在了一起,浑然没有理会外面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撞门声。
“姜伯父,你不必害怕,小月还活着!”张易之道。
“嗯,小月还活着。”姜山点点头。随即,他的眼睛猛然睁大:“什么,小月还活着?”
“不信,你可以来探探她的脉息啊!”张易之笑道,顺手将小月的右手举起。
姜山颤巍巍地走了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搭在小月的脉上。随即,他的手就像触电一样,猛然弹开,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然后,他再一次将手伸了过来,一探——
“这,这是怎么回事?”姜山的声音都颤抖了,他太激动了。
张易之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方才和前来抓她的牛头马面狠狠地搏斗了一番。最后,牛头马面将阎王的圣谕拿出来一看,才知道是抓错了人。小月的寿数还长着呢,她和我之间,起码有八十年的夫妻缘分,是任谁也没有办法阻挡的!”
若是在以前,张易之这一番信口开河,姜山是不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现在,事实俱在,由不得他不相信。
“那你方才——”姜山嗫嚅地说道。
“牛头马面附身在小月的身上,我在和他们厮斗呢,你们不会想歪了吧?”张易之一脸认真地问道。
“没,没有!”姜山浑然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还对张易之的“无耻兽行”进行了全方位的批评教育。随即,他回过头去,向着在外面不住往里面张望的几个人喝道:“都进来!”
待几个丫鬟和家丁都走进来,他又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吗,你们都误会——误会他了,方才他不过是在救人而已,谁让你们大惊小怪的,真是少见多怪!”
他也不知道应该称呼张易之什么了,只好含含糊糊地用一个“他”字代替。
几个下人自然是连声道歉,语气无比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