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公若是不值得这份看得起,我也就不会看得起了。”张易之笑道。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姜山苦笑道:“我知道张郎眼尖,能看出我在这些捕快里面还是有几分人缘。不过,张郎你可别忘了,我们做生意的,讲的多是财货,所交的朋友也多是酒肉朋友,平时看起来亲密,关键时刻却是用不上的。所以,我就算有心,恐也无法帮到张郎,张郎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姜山竟不顾张易之,自顾转身而去。
张易之并没有追上去,方才姜山说话的语气,让他觉得里面似乎藏着某种特别的暗示一般。
“另请高明?”张易之的脑海里蓦然划过这个词。顿时,他便激动了起来:“这个另请高明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的意思是,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真正的‘高明’存在吗?”
越想,张易之越觉得这番猜测没错,回想起来,姜大贾的说话从来都带着点市侩味道的,今天却故作高深起来。虽然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装逼的时候也不像高人,但传递的意思还是比较清楚的。
然则,那所谓的“高明”又是谁呢?
张易之第一个否认的,便是刚刚离开了的罗从风。罗从风这厮的平庸,绝不是装出来的。不然的话,所谓“县官不如县管”,他身为总捕头,管的便是捕快们,他的心腹势力没有理由反而比作为县尉的姜山少不少。而且,从主观上来说,罗从风这厮长得肥头大耳的,太缺乏高人的形象了。
难道是县令管泛?难道这老家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
这个念头甫冒出来,张易之立即就把它压了下去。他实在很难相信,一个整天斗蟋蟀的家伙,竟然能在暗地里掌握着捕快们的决定。毕竟,捕快们是逢五之日才会聚在一起的,而即使在今天这个逢五之日,这老家伙居然也懒得露面。这样一个人,手中又怎么可能握着握着一股别人都看不出来的势力呢?
那么,整个辽山县衙门之内,还有谁具备这等能量呢?整个衙门之内,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就只有主簿和县丞了。
从多选一到双选一,张易之就觉得轻松多了。
首先,主簿李静是个旷工大王,基本上属于那种在县衙里那点工资,然后自己在家里干活的。说白点,这李静,根本就是个兼职主簿。
造成这种现象,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就是李静此人有后台,不怕别人的质疑。否则的话,辽山
县衙虽然组织松散,纪律也根本不存在,但作为一把手的管泛每天都规规矩矩地按照正常的时间上下班,四把手姜山虽然主业是做生意,总归每天也来一下衙门,李静这个三把手没有理由十天半个月的一次面都不露。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此人对于官场的黑暗实在看不下去,才不顾非议,干脆跑家里不来上班。
但是,细细分析一下,张易之觉得这第二种可能很小。如果李静此人真是正直到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地步,他就该学学陶渊明,唱一曲《归去来兮辞》,挂印而去,而不是拿着衙门里发的薪水,却尸位素餐,无所作为。
这样一想,李静此人有后台的可能性很大。也就是说,如果能拉拢此人,也就是间接拉拢了他的后台。如此,对于剿匪之事还真的有可能颇有裨益。
当然,这所谓的“高明”,也有可能并非李静,而是县丞马敏。
马敏此人到底是何出身,以前有什么过往,张易之一概不知。不过,只从当前的事情来看,他和辽山县衙里的这所有的人都有所不同,这是可以肯定的。
当其他人都在无端地消磨时间,通过培养各种业务爱好来打发无聊的时候,他却在干本不属于他的活。这不能不让人暗暗将“大公无私”四个字送给他。
可是,在给他戴上这点高帽之前,张易之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别样的疑问:他为什么要去收税?究竟是上面指派他去的,还是他自己主动要去的。
从辽山县衙的情况来看,这收税的事情,几乎就是整个衙门里唯一可能产生油水的地方。如果是县令管泛派他下去的,说明他在这衙门里面处于极端弱势的地位,连本应该属于姜山和他手下人的活,都要他去干。而如果他是主动要去的,就发人深省了。
总之,在见到马敏此人之前,张易之还真无法确认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娘的,真是头疼啊!”
在两个名字之间摇摆不定了许久,张易之还是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高明”,他只好微微苦笑一声,轻轻地说道:“看来,这两个人,我都要去会一会了!”
抬头看看天,倒也正好要到吃中午饭时间了,张易之便起身出了衙门,头也不回地向自己临时的家行去。
到了家中,张易之径直走入后院,却并没有看见小月,颇为惊讶。正当他回头要四处找找的时候,却见张宝迎面走了过来。
“张宝!”张易之连忙叫住张宝,道:“有没有看见小月?”
张宝皱起眉头略略沉吟一下,才说道:“好像方才还在的,看见她出了一次门,却没有再见到人了。”
“哦!”张易之倒有些惊讶了:“这小妮子对这箕州城并不熟悉,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好在,张易之知道小月年纪虽然小,做事却还是挺有分寸的,所以对她倒也不是特别担心。于是,他又问道:“刘思礼他们三个呢?”
“都在他们的院子里呢!”听到提及刘思礼,张宝居然笑了起来,道:“刘思礼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教训刘大郎和林大郎两个。一会儿说刘大郎没有林大郎那么明理,一会儿又说林大郎不如刘大郎那么节省。总之,来来去去就那么点废话,小人听得多了,都觉得耳朵起茧,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挨过来的!”
张易之也跟着笑:“刘思礼这老家伙也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看来我也要找点事情让他去干干了,否则的话,他就真成一个干吃闲饭的了!”
“真的?”张宝一下子雀跃起来。
张易之暗暗发笑,从张宝的表情看来,他对于刘思礼这厮,还真是不满已久了,早就巴望着这老小子出去活动活动了。
“你去让高叔准备点酒菜,送到刘思礼那边院子里去吧,我去找他谈谈!”
“好咧!”张宝兴奋地答应一声,一蹦一跳地去了,嘴里还哼起了路边听来的几句不完整的歌谣。
张易之摇摇头,向刘思礼的院子里行去。到了外面,果然就听里面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道:“林秀啊,不是当舅舅的要说你,你这人吧,其他的都还好,年纪比我家大郎还小一些,却不像他还会尿床——”
张易之听得一阵好笑,暗忖道刘思礼这家伙还真有几分祥林嫂的样子,一件事情只要被他记住了,每天就总要提上几次才舒服。张易之甚至能想象得到此时刘符度的窘迫样子和林秀忍着笑的表情。
“但是,尿床是小节,不会节省却是大节。尿了一张床,只消洗洗被单,还能用,但钱被冤枉花出去了,就像这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也回不来了——”
“我看也不尽然。”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我们赚钱就是为了花费,若是只赚不花,这钱赚来又有何用?我倒觉得,花费自己赚来的钱,是一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