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易之早早起床。也许是前一天太过兴奋的缘故,张易之起来的时候,小月、林秀和刘符度几个都还没有起来。张易之也没有惊醒他们,吃过早点之后,便去了衙门。
虽然离着衙门有些远,若是不走得快一点,恐怕会迟到,但张易之一点也不着急,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偶尔看见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路过,他还停下来行注目礼,引得人家小娘子面红耳赤,飞奔而逃。
正在怡然自得之时,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少府真早啊!”
张易之暗道一声晦气,怎么又遇上这家伙了。霎时间,他方才那种难得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无奈地推起笑容,他回过头去,向那个正带着满面春风向这边行来的男子道:“姜少府,你也很早哩!”
“哈哈哈!”也不知是不是不是不习惯这样“爽朗”地发笑,姜山的笑声听着有些渗人,路人听了,无不掩耳退避。
“张少府你可知道,方才我来之前,已经去过你府上了,听说你已经走了,才巴巴的赶了上来。”
“哦!”张易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心下却忖道:“和这厮住隔壁果然不是好事啊,以后不知道还要为他的生意添多少砖,加多少瓦。”
“走吧,走吧!”姜山走上前来,笑道:“张少府年轻有为,在比的地方大概用不上我,但作为在这辽山县居住了几十年的老人,我对于这里的每一条街道,甚至地上的每一块石板都十分的熟悉,咱们一面走,我一面帮你介绍一下吧,包你获益不浅!”
张易之只好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十分想问一句:“这个要不要收信息费呢?”转念一想,自己若是这样问,这厮说不定还真会梳着杆子往上爬,将之变成收费项目的。
当下,两人并肩向辽山县衙行去。一路上,姜山果然很好地扮演了他导游的角色,不时指着周围的建筑向张易之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甚至,就连哪一家的有个漂亮闺女,哪一家的孩子天生口吃,他都是如数家珍。
张易之几乎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姜山的话,心下暗暗感慨。一个官儿,能走到对周遭百姓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如此熟悉,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如果这官儿能静下心来为百姓的福祉考虑,肯定能成为一个好官。
可惜,姜山对于这些虚的东西,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他唯一的兴趣在于今天又做成了几笔生意,赚到了多少银子。或许世上很多的官儿都是这种情况,他们若非因贪
念或者倦怠等等一些主观的原因,本来是很有成为名臣的资质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个人终于拖拖拉拉地走完了这一段原本一刻钟就可以走完的路程,来到了县衙。
今天,县衙门口倒是换了两个衙役当值,不过神情却和昨天差不多,都是一脸的麻木。对于张易之和姜山的到来,两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两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回头过来看上一眼。
进了衙门,来到办公房,张易之立马又听见了那高亢的声音:“威武大将军,快,快啊,上去咬死他,咬死他!”
张易之正要开口,却听旁边的姜山笑道:“你看,其实咱们这个衙门里,最尽职尽责的,还是县尊。几乎每一天,县尊都是第一个到然后最后一个走的——尽管他对咱们所有人的要求,都十分宽松。”
张易之点了点头。对于管泛的“尽职尽责”,他昨天就见识过了,现在又一次见识了,印象倒也深刻得很。
随即,张易之便随着姜山来到县尉的公事房。由于张易之属于员外官,并没有专门的公事房,他的位置就是在姜山的公事房里添一个座位而已。好在,姜山的公事房倒也不小,多出一个人来之后,一点也不嫌拥挤。
“姜公——”在公事房里坐下之后,张易之就没有再用官职称呼姜山。他终于问出了憋得很久的话:“不知你对观风山的那伙强人怎么看?”
“观风山?”听到这个名字,姜山明显地抖了抖,有些惊讶地向张易之望来:“我说张郎年纪轻轻,不会是想把前程葬送在箕州吧?这观风山的强人已成气候,莫说区区辽山县衙门,就算是把箕州四县的所有衙役都集中起来,恐怕也未必能将他们一举剿灭!你真的要对他们下手?”
张易之有些无言。作为辽山县主管治安的县尉,姜山对于观风山那伙强人简直是谈虎色变,而且畏惧得理所当然,畏惧得毫无愧色。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根本没有想过去招惹这伙煞星,只想在这伙煞星的阴影自己存留自己卑微的性命一般。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头了,姜山又讪讪一笑,道:“张郎。你我同为辽山县尉,彼此之间并不是上下级关系。所以,我这些话,只是个人的一点微末之见而已,张郎愿听就听,不愿听,就当我甚也没说便是。这样吧,我看你还是找县尊商议商议吧,此事若是得不了他的允可,恐怕很难实现。”
张易之点点头。虽然他明知道管泛这厮也不是一个具备多少胆识的
人物,但这事还真是绕不过他。当下,他便说道:“那我便去找他商量一下吧!”说着,起身就往外面行去。
看着张易之远去的影子,姜山大摇其头:“现在的年轻人哪,一个个怎么都是这样好大喜功呢?你说,好好的做做生意,赚点小钱,是多么愉快的事情,你却偏要去和人家厮杀,这万一要是把自己断送掉,岂不是冤枉!”
来到管泛的公事房外,张易之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管泛仍是以昨天的姿势趴在那桌子上。他的神态、动作、语言也和昨天一般无异,就连他头上幞头的歪斜程度,居然也和昨天相差无几。这让张易之见了,甚至都有点怀疑县尊的这尊容,是他自己故意弄出来的。
“堂尊!”张易之唤道。
“好好好!”管泛头也不回:“张少府有话直说便是!”
“下官到了箕州之后,总听说观风山有一伙强人,为祸乡里,已经对周遭百姓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下官想,咱们作为朝廷命官,总该为百姓做点实事吧。我看,咱们是不是能出动县衙里的力量,对这伙强人进行一次清剿——”
“好好——什么?你说什么?清剿?”点头翁管泛一下子停止了点头,大声说道:“张少府,请你告诉本县,本县方才只是幻觉,你并没有说这些话,可以吗?”
张易之耸耸肩:“很遗憾,堂尊,您方才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下官的嘴里迸出来的,当然,这也是下官是所思所想。”
第一次真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管泛嘴里发出一阵“啧啧”声:“那你知道,那观风山有一半属于咱们辽山县,另外一半却属于乐平县吗?”
“下官略略听说过一点。”张易之近乎大义凛然地说道:“不过,大家都是一朝之臣,我想不必分得这么清楚吧!”
也许是终于有了一种被张易之打败的感觉,管泛终于放弃了拯救这个被忠君爱国思想腐蚀得迷失了自我的年轻人。他先是摇摇头,后又低下头来,继续观赏自己的蟋蟀大斗,嘴里说道:“张少府一心为公,不谋私利,本官是很佩服的。你的提议呢,上不愧于朝廷对我等的信任,下不愧于百姓对我等的期待,本官是极为赞成的。这样吧,后天等他们都聚齐了,你亲自和他们说吧。我这里,对你的提议没有任何的意见!”
“后天?”
“是啊,衙门里规定,逢五之日,衙门里的官吏、衙役只要身在县城范围内的,都要聚齐,以免有突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