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过后,刚刚进去的两位又走了出来。而卫遂中,也很客气地送出门外,殷勤作别。这一次,几名小混混倒是没有感觉诧异。毕竟徐有功在他们心目中,是比卫遂中还要强大得多的存在。卫遂中送送他,倒是合情合理。唯一令他们有些困惑的是,卫遂中今日对徐有功的态度,对比起以往的言论,实在是太反常了,大家心中都涌起了一种难以启齿的不祥之兆。
也不知的巧合还是特意的安排,徐有功和崔遈的身影刚刚消失,又有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比起方才那位“兔儿公子”崔遈,这次来的这位更加俊美,不过也颇为阳光,带着一种不俗的阳刚之气。
可是,这位年轻公子的态度和方才的那位崔郎却是截然不同,倒是有些像徐有功那个死人脸。若是在平日,这群小混混在街上遇见敢于这样看自己的人,早就没来由的冲上去给人家一顿胖揍了。可今日情况有些特殊,徐有功虽然已经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但此人的余威犹在,大家被他震得有点凶不起来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正在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的年轻公子。
“你们给我去禀报一下卫遂中,就说张易之来访!”
几个小混混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今天也真够邪门的,来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就连那语气都差不多。“卫遂中”这个名讳,似乎成了不论是谁都能直呼的。
几个小混混自然不知道张易之是何方神圣,可有了方才“徐洪敏”的教训,他们也不敢因为这名字不熟悉,就对眼前的年轻公子生出小觑之心。
“你——您请稍候!”两个小混混忽然回过头去,逃也似的飞报了进去。
“张易之?”里面的卫遂中听见这个名字,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一下子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比方才听见“徐有功”三个字的时候,反应还要强烈得多。别人不知道张易之,卫遂中对这个名字印象太深刻了。
这可是他苦大仇深的仇敌哪!当初就是因为张易之,他生平第一次调戏小娘子非但没成功,反而挨揍;也就是因为卫遂中,他请求来俊臣,也是第一次被拒绝,反而差点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他和来俊臣之间的关系,开始走上下坡路。
要让如今的卫遂中选一个最恨的人出来,那一定是那个亲手杀死他两名弟兄的面具男,而那位排在第二的,就是这个
张易之了。当然,这还是以他并不知道张易之便是那个面具男为前提的。
“请他进来!”卫遂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惹不起张易之,所以也一直不敢去找他算账,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主动找上门来了。卫遂中实在是有些好奇,想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过不多久,张易之就被领了进来。不等卫遂中打招呼,张易之便大刺刺地走上前去,在上座上坐了下来。
卫遂中看着张易之那无比装逼做作的样子,顿感心腹处有一股热火正在燃烧。不过,他到底还有几分清醒,知道自己在来俊臣面前失宠之后,已经不是当初的卫遂中。那么,当初那种威风的做派也就该收敛起来。于是,他忍着怒气看着张易之,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表演。
“徐有功和那个年轻人来做什么?”张易之随意地问道。
卫遂中简直是愤懑了。张易之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作平等的会话对象,这语气简直就是在审问,一种以上凌下的审问。作为一只以这种语气同别人说话的卫遂中,如何能受得了!虽然卫遂中已经在竭力收敛怒火,却依旧感觉自己的怒火在“腾腾”的往上升。
可是,还没有等卫遂中发飙,张易之倒是先发飙了,他蓦然间拍案而起,口中骂道:“草!你他娘的是个哑巴吗?老子在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啊——”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卫遂中这样一个从来不吃亏的主。当恚懑填满了他的脑海,理智就成了多余的东西。他大喝一声,朝着张易之狠狠地冲了上来。他现在不想管眼前这个男人是谁的兄弟,不想管他为何而来,只想亲手掐死他。
可是,卫遂中还没有来得及把双手递到张易之的脖子上,却看见了张易之手上拿着的一件物事。那是一份招供状,后面还有他卫遂中的亲手画押。
“你……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卫遂中的大脑有点缺氧,隔了一下子,他才终于恍然大悟:“你,你就是那个戴面具的人,你那天就藏在梅园!”
“啪啪啪!”张易之很真挚地鼓掌,道:“回答正确,加十分!”
卫遂中忽然怒吼一声,飞快地伸出手去,一把将那份招供状抓在手中。
张易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把它撕掉?没关系,撕就撕吧,那只不过是一份手抄件而已,你应该知
道,原件在谁的手里。你总不可能把原件也抢来撕掉吧?”
卫遂中听得此言,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的眼神阴晴不定,时而寒芒毕露,时而阴光闪烁,令人捉摸不透。
张易之却没有那么多的闲情等待卫遂中调整情绪。他勾勾手,道:“过来,爬过来,错,是爬,不是走!哦,看你的表情,似乎想杀人灭口?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你已经亲自见识过,我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灭口的,是不是?而且,既然我敢孤身来你这里,你觉得我会没有任何准备吗?你应该明白,不理智的后果通常都是很严重的!”
一种叫做屈辱的感觉瞬间充满了卫遂中的心房,他面红耳赤,但只是略略犹豫,就真的把双手抵在地上,爬到了张易之的面前。尊严这种东西,在他看来,比一般人贱得多,这也是他会很轻易践踏别人尊严的原因。
“乖!”张易之十分满意地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你之所以会成为悲剧帝,并不是因为你自己很差,而是因为你选错了主人。来俊臣就是个无根浮萍,不管他多么凶狠,多么恶毒,都不可能长久,你明白吗?”
“明白!”卫遂中有不是笨蛋,哪能听不出张易之的弦外之音,没有任何犹豫的,他断然说道:“以前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五郎,还请五郎见谅。从今日开始,五郎手指之处,便是我卫遂中横刀杀到之处,还请五郎勿念旧恶,接纳了小人这个回头浪子!”
事实上,张易之的这番招纳之言对于卫遂中来说,也正是及时雨。卫遂中和来俊臣之间的关系,此时已经走到了历年来的谷底,他这种人自然不会讲什么忠诚守一之类,他早就开始盘算着投靠一个新主子。若非如此,方才徐有功来访的时候,他也不会表现出那样的热情。
可是,相对于徐有功,张易之无疑更具优势,更适合当主子。张易之和安平王武攸绪关系似乎匪浅,而他又有一个当面首的兄弟在皇帝身边,这让张易之成为了最有可能取代来俊臣成为下一个让满朝侧目的权臣。
对于卫遂中而言,仇恨、信义什么的,比起现实的利益来,简直狗屁都不是,弃来就张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孺子可教!”在卫遂中期盼的眼神中,张易之伸出手,在卫遂中的头上轻轻地摸了一下,就像摸着自己最宠爱的小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