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很不对劲儿。
从早上见到四皇子开始, 齐晟就有这种感觉了。
怎么说呢,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六殿下,六殿下, 你在听吗?”
步然说了半天的书写技巧,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
齐晟回过神来, 无奈地叹了一声, 实话实说:“我没在听, 你也别说了。”
“为……为什么呀?”步然双手捧着脸,眨着眼睛看他。
齐晟死鱼眼,“你卖萌也没用, 我根本就不喜欢写字。”
“哦。”
卖萌失败, 步然也不失望, 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又凑了上去。
“那六殿下喜欢什么?”
齐晟看了她一眼,满脸诚恳地说:“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儿。”
作为一个立志要成为学渣的人, 身边有一个半桶水的学酥时时刻刻的好为人师, 他实在是承受不来。
步然的脸僵住了。
她就不明白了,六皇子为什么这么难搞定?
她的撒娇卖萌从来都是无往不利,从爹娘兄长,到信阳公主,无不拜倒。
信阳公主:你确定那是卖萌,不是吓人?
可是,却在六皇子这里屡屡碰壁。
若说一开始,她对六皇子只是见色起意, 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的话,那现在就是越挫越勇,非要把六皇子拿下不可了。
步然小姑娘握了握拳头,决定先投其所好。
——哼,回去就叫哥哥给我找一个擅长蹴鞠的人。
她就不信了,像她这么天资聪颖的人,会学不来蹴鞠!
但是现在嘛……
她看了看转瞬间就又去神游了的六皇子,泄气地趴在了桌子上。
在四皇子对二皇子冷嘲热讽了一阵之后,齐晟终于忍不住了,捅了桶坐在他后排的五皇子。
“五哥,你看四哥今儿是怎么了?”
“诶,你干嘛呢?”五皇子的气急败坏。
齐晟一愣,仔细一看,发现五皇子的桌子上正摊着一本《易经》,手里正在摆弄几枚铜钱。
五皇子对他怒目而视:“不知道起卦的时候不能被人打扰吗?”
“起卦?”
齐晟觉得,这个五哥真是太会玩儿了。
“五哥,你平日里私下玩儿也就罢了,怎么把家伙什都带到崇文馆来了?”
他说着伸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铜钱,“哟,还是开元通宝!这玩意儿你从哪儿弄的呀?”
“开元”是太-祖的年号。
前朝末年的时候,币制混乱,末帝为了敛财烧丹,下令铸三铢钱,可把百姓坑苦了。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民间又恢复了古老的以物易物的形式。
等太-祖立国之后,为了收买人心而施恩天下,先是下令重新丈量无主的田地,分给无地可更的百姓,收买了一大批下层百姓的心;
然后,又下令铸六铢钱,也就是开元通宝。铸好之后就用大钱换民间的小钱,规定每三枚三铢钱,就可以换两枚六铢钱。
此举一出,立刻就收回了天下中小地主的心。
至于那些大世家,这些小恩小惠人家根本不看在眼里,而太-祖也不准备花心思收买他们。
因为,这些人最是识时务,只要太-祖江山坐的稳,他们就跪的比谁都标准。
等天下大定之后,开元通宝就不再铸了。
现在市面上通行的,是便于计算的五铢钱。当年撒出去的开元通宝,几代天子早就陆陆续续地收回来重铸了。
是以,齐晟看见五皇子拿的竟然是开元通宝,才那么惊奇。
“啧,去!”
五皇子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捡起那枚被他拨弄过的铜钱。
旁边伺候这的小太监毕福适时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罐子递给他。
五皇子打开罐子,用松江布蘸了一点儿罐子里的液体,把那枚铜钱彻底擦拭了一遍。
齐晟吸了两下鼻子,是檀香的味道。
“五哥,你这是在干嘛呀?”
五皇子没有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整个铜钱仔仔细细地擦了三遍,才对他解释:“起卦的铜钱是不能随便给人碰的,别人的气场,会扰乱卦象的准确性。”
“……哦。”
齐晟嘴角抽搐着点了点头。
他有点儿明白了,用这个檀香油擦洗,大概就是为了消除气场?
这时,后排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那是肉与肉相撞发出的声音,齐晟猜测,十有八九是谁被打了耳光。
他有点儿不好的预感,而且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因为,打人的是四皇子。
虽然被打的那个他不认识,但一向温和脾气好的四皇子竟然当众打人,这件事本身就很惊悚了。
这不,连五皇子都顾不得他的宝贝铜钱了。
“六弟,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齐晟白了他一眼,“我刚才就是想问你来着。”
“怎么突然安静了?先生来了?”
正趴在桌子上玩儿自闭的步然也被惊动了,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看,突然惊呼出声:“哥?”
然后,她一溜烟儿就跑了过去。
原来,被四皇子甩巴掌的那个,正是步然一母同胞的哥哥,步恬。
“哟,这可不好办了。”
五皇子看了齐晟一眼,目光很是古怪。
像是在看好戏,又像是有点儿幸灾乐祸。
齐晟回了一个奇怪的眼神,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了?不是在说四哥的事吗,你看我干嘛?”
五皇子“嘿嘿”一笑,小小年纪的,竟然能让人觉得猥琐。
齐晟浑身一抖,抖落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五哥。”他严肃地按住五皇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要知道,这样笑,是会拉低颜值的。”
——你本来颜值就垫底儿,就不能注意点儿自己的形象吗?
人家五皇子却毫不在意,像看一只迷途羔羊一样看着他,说:“六弟,你还小,不懂。容貌美丑,都是次要的,功德气运,才是重中之重。”
齐晟:“…………”
——好吧,是在下输了。
见他似乎是不信,五皇子指了指乱做一团的四皇子那边,说:“你不是想知道四哥是怎么了吗?我就现帮你起一卦。”
齐晟想说不用了,咱们要相信科学,反对迷信。
但又一想光他就遇见三个穿越的了,科学什么的,好像也解释不清啊。
咦?
他突然灵光一现,再看向满脸蔑视地对跪在地上的步家兄妹的四皇子时,目光已经变了。
——如果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会是什么原因?
第一的可能,就是他受刺激了,而且是不能承受的刺激。
但昨天四皇子还好好的呢,还跟着贵妃提前离席,到钟粹宫尽孝去了。
而且,昨天晚上,无论是钟粹宫,还是东四所,都没有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受刺激什么的,不太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四皇子被人给穿了。
恰巧这时,五皇子的卦也算完了。
也不知道是抱了什么念头,齐晟一改先前的不以为然,紧张地问:“怎么样?”
五皇子惊呆了。
见他久久地盯着铜钱不说话,齐晟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五皇子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他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这个卦象…………”
齐晟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四皇子真是出事了?那如今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个四皇子…………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五皇子满脸不服气地“嘿”了一声,摩拳擦掌地说:“这世上,竟然还有本殿下我看不懂的卦象?”
齐晟:“…………”
——虽然你是我亲哥但我还是好想打死你咱说话别大喘气儿行吗?
齐晟已经不想理他了。
但他不想理五皇子,五皇子却很想理他。
“六弟,你那是什么表情?须知卦象一道博大精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精通的。你五哥我先前也自以为自己的见识已经够了,可就在刚才,我才猛然发现,世界那么大,而我却那么渺小。我以后一定…………”
齐晟头晕眼花。
“五……五哥,”齐晟勉力自救,“咱们还是先弄清楚四哥的卦象吧。”
说到了他感兴趣的事,五皇子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你说的对,还是先弄清卦象要紧。”
他收起了铜钱,一把拉住齐晟,“走,六弟。”
“诶,诶,去哪儿呀?”
“钦天监。”
五皇子的《易经》都是从单元那里借的,有了问题,自然就要去问单元。
可是,他们俩终究没有顺利的走出菖蒲室。
“老五,老六,你们两个站住。”
是四皇子。
四皇子教训完了胆敢冒犯他的步恬之后,正好看见五皇子和齐晟要出去。
要知道,现在先生虽然还没来,但已经算是上课的时候了。他们这个时候出去,那就是明目张胆的逃课。
虽然吧,往日里这种事他们俩也没少干,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慢的,竟是所有人都习惯成自然了。
以至于,今日四皇子拦下了他们,以兄长的身份教训他们的时候,旁人都惊异非常。
“先生未至,你们就擅自离去,可还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齐晟呆住了。
他觉得,如果四皇子真的被人穿了的话,那穿成四皇子的这位,一定是个棒槌。
——这位大哥,你好歹先弄清楚情况再发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