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淑妃宫里就接到了新城侯府递的牌子, 梁夫人要进宫给她请安。
昨天在东五所发生的事,淑妃很快就知道了。
她先是气恼娘家人不听劝, 见她这里说不通,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然后, 就是为自己儿子的行为点赞。
——对, 就是这样, 下刀快准狠,不要给他们留半点儿的余地和希望。
别说现在三皇子做太子做得好好的,就算还没立太子, 她也不准备让自己儿子去趟那趟浑水。
当今陛下虽然是先帝的嫡长子, 但却不是唯一的儿子, 在他上头, 还有几个庶出的兄长。
可是如今,他那些兄长们都到哪里去了?
——因谋逆被先皇圈死了两个, 被太后赐死了一个。
剩下那俩, 恒亲王也因本身学识出挑,脖子缩的比乌龟都深,存在感还不如普通宗室。
算起来,混的最好,过的最自在的,反而是常年被先帝训斥,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的醇亲王。
叫淑妃看来,陛下虽然高高在上, 但每天政务一大堆,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两天能轻松一点儿,哪有人家醇亲王潇洒快活?
她儿子既然没那个野心,把醇亲王当目标,那是最好不过了。
梁夫人求见,她私心里是不想见的。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母亲虽然更向着儿子和丈夫,但对自己这个女儿,也是很疼爱的。
淑妃叹了口气,还是同意了。
心爱的大孙子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外孙子给当众赶出了皇宫,梁夫人都快心疼死了。
再说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大孙子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呀。
那都是劝六皇子上进的好话,虽然直了点儿,也是忠言逆耳。
就算抛开这些都不谈,大家也都是亲戚,大孙子和外孙子也是表兄弟呀。
这关系不比别人亲近吗?
怎么能这么不给表兄面子?
得到了宫里的回复,她就收拾了一下,换上了诰命服,怒气冲冲地进宫去了。
到了钟粹宫外,看着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她的脑子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女儿不止是女儿了,还是皇妃;外孙也不止是外孙,先是皇子。
她的气焰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但和淑妃说话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阴阳怪气,话里话外地替自己孙子抱屈。
原本吧,自己儿子半点儿情面不讲,就把侄子给赶了出去,淑妃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愧疚的。
但听听梁夫人说的都是什么话?
什么叫梁靖是在忠言逆耳?
这意思是说我儿子不识好歹,听不进人言了?
就算是真的,你当着我这个亲娘的面说出来,真的好吗?
什么叫做梁靖毕竟是表兄?
怎么,他一个侯府的公子,还想和皇子来一出兄友弟恭?
淑妃那点儿愧疚很快就被梁夫人给说没了,而梁夫人也终于说到了重点。
“娘娘能不能和六皇子说说,让他把靖儿叫回来?他们毕竟是表兄弟,闹得太僵,让外人看见也不像样。”
这话说的可真委婉!
淑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努力压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笑声,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问:“母亲的意思是说,让小六派人,去把贵府的公子请回来?”
梁夫人讪讪地笑了笑,强行解释:“说什么请不请的?派个人去叫他一声也就是了。只要让外人看看,他们兄弟之间还是亲密无间的,不给小人可乘之机也就是了。”
淑妃:“…………”
——呵呵,您的要求还真不高。
“吉祥。”
“奴婢在。”
淑妃眼睛看着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你跑一趟崇文馆,把夫人的意思给小六说说,看他怎么回。”
“是。”吉祥领命而去。
梁夫人直觉不好,急忙道:“六皇子还只是个孩子,一切还不是得听娘娘的。娘娘直接给他说说也就是了,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唉,母亲是不知道。”淑妃满脸的无奈,“小六这孩子,自小主意就大,这事要是不跟他商量好,一切白搭。”
梁夫人现在就怕什么?
就怕六皇子自己主意太大,淑妃娘娘管不住他。
因为,跟小孩子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小孩子要是任性起来,哪里会什么权衡利弊?更别说讲究亲疏远近了。
但皇子读书的崇文馆,是属于前朝的地方,不管是淑妃这个后宫嫔妃,还是她这个外命妇,都是不能进去的。
这边梁夫人急的就差嘴上起燎泡了。
齐晟那边,也不怎么好过。
这个小姑娘,真是太烦人了。
没看出来我根本就不想学习吗?
你要是好为人师,能不能去找别人?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临别的时候,齐晟特意吩咐了三个伴读要早点儿来。
齐斌三人自然不敢不听话,一大早就洗漱用膳,赶着宫门刚开,三人就来了。
可他们是来了,让他们早点儿来的人还在周公家里秉烛夜游呢。
幸好东五所守门的小太监认得他们,把他们放了进来,领他们进了齐晟专门叫人收拾出来充门面的外书房。
这天实在是早,也没人烧热水,小太监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两碟昨天吃剩下的点心。
可这也没办法待客呀。
小太监只好装傻,仿佛忘了还得给客人上茶点这回事,领着他们坐下,就一溜烟儿回去守门了。
三人就在书房里傻坐到了齐晟从被窝里挣扎出来。
他们都不傻,这会儿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六皇子口中的“早点儿”和他们理解的“早点儿”,不是一个“早点儿”。
卢文和沈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他们还庆幸,自己没有误了六爷的事。
但齐斌就不一样了。
他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叫你昨天不问清楚!
好不容易,等齐晟洗漱穿戴好了,一进书房,就见到了三个明明困的不行,还要强打精神的萎靡少年。
这要是再过几天,他就叫三人先睡一觉了。
但今天是他第一天入学,是有拜师仪式的。
天子齐覃虽然是一个将自己看的天第一他第二的人物,但表面功夫也是很注意的。
齐晟要是敢在拜师礼上出了岔子,后果绝对不止是伴读受过。
他在心里和三人说了声“抱歉”,让人打了凉水来给三人洗脸醒神儿。
但他也觉得奇怪,“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这话就很气人了。
齐斌没忍住,直接反问:“六弟,您还记得昨天自己的交代吗?”
卢文和沈介都是讪讪一笑,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看神色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齐晟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说了什么话。
但他会不好意思吗?
会。
但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不好意思,那是自己的心态咸鱼的还不够彻底。
等他从身到心都变成一条彻底的咸鱼之后,不好意思什么的,就会彻底远离他。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说:“你们昨天就应该找张起麟和王进宝问清楚,爷平日里什么时候起,你们提前一会儿不就行了?”
他们三个能怎么呢?
只能点头应是了。
但他们三个心里的想法各有不同。
齐斌是怪自己昨天想的太少,才害的自己今天受这样的罪;
卢文则是心中一凛,觉得皇子果然不好伺候,自己日后还要更加谨慎才是。
沈介的心态是最平和的,他觉得自己通过这件事,吸取了一个教训,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也算是有了个参考。
齐晟虽然没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但上辈子为了做个好老板,也粗略看过几本《微表情解读》、《行为心理学》之类的书,对察言观色还是有一定心得的。
这会儿看三人的反应,他就知道,堂兄齐斌是一个能勾肩搭背,随意开玩笑的主儿。
沈介这个人心防虽然重,但却是一个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主儿。只要你能入了他的心,成了他认可的朋友,他就能为你赴汤蹈火。
三人之人,最难搞的,就是卢文。
此人聪明,但也凉薄。
基本上你只要不触动他的利益,那就一切好说。
但你要是想得到他的忠心,那也得诱之以利。
这种人如果是在现代,是最有可能成为商业jian谍的人。
齐晟很快就定下了对三人的态度。
那就是套牢齐斌,争取沈介,这俩都是可以放心地交托背后。
至于卢文,玩儿的时候可以放心带上他。至于其他的,就要掂量一下了。
对三个伴读有了初步的认知之后,四人就一块儿去了崇文馆。
齐覃给他安排的老师于先生已经来了。
于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翰林,在钻营做官上没什么天赋,但在读书写字,琴棋书画上却是天赋绝佳。
按齐晟说法,这就是个技能点点偏了的生活玩家,生活技能满级,可惜既不能打也不能抗。
于先生在翰林院蹉跎多年,还能怡然自乐。别的不说,性格是十分平和的。
齐晟严重怀疑,齐覃之所以从犄角旮旯里扒出这么一位,就是因为看透了他的咸鱼本质,怕找个急性子的,被自己给气出个好歹来。
齐覃:“…………”
——你想太多了,朕纯粹就是不想浪费会办事的人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