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贵妃让你家主子抄写《金刚经》?还是为陛下祈福?”
淑妃扭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齐覃一眼,挑眉询问底下站着的绿茶。
绿茶微微发抖地低着头,牙齿直打颤:“是……是的。”
她们主仆三个先是因贵妃的跋扈而气恼,又是为玫嫔想到好主意而高兴。
等玫嫔做好了糕点,绿茶兴冲冲地拿到了钟粹宫,她们主仆三人也没一个人想起来,要先着人打听一下,陛下在不在。
——这也怪玫嫔平日里对齐覃这只花孔雀太嫌弃了,导致整个景阳宫上下都下意识地忽略齐覃,这才弄出了今儿个这一出。
完了,陛下和淑妃娘娘不会觉得我们主子是故意的吧?
淑妃悄悄捏了捏齐覃的手,调笑道:“陛下果然魅力无边,这不,贵妃娘娘时时刻刻都想着陛下呢。”
自从听见“玫嫔”二字起,齐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又听见淑妃的话,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她要是真有心,干嘛不自己抄?就玫嫔那种蠢货,就算抄了,怕是佛祖也感觉不到半点儿诚意。”
绿茶低着头,被迫听着陛下对自己主子全方位的嫌弃。
淑妃觉得,就凭自己白吃了人家这么多糕点,这个时候,也该替人家说句公道话。
“陛下这是怎么话说的?妾看玫嫔这姑娘挺机灵的。”
齐覃“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但胆敢嫌弃他,还每次都遮掩不好。若不是他脾气好,玫嫔早进冷宫八百年了。
但这个原因吧……
他虽然觉得是玫嫔眼瘸,让他自己说出口,他是绝对不肯的。
——他怎么可能会被人嫌弃?
“好,好,好,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淑妃满脸的“真拿你没办法”,“但贵妃既然开口了,玫嫔若是半点儿也不抄,贵妃脸上也不好看。”
齐覃吐槽道:“贵妃本来也没多好看。”
绿茶:“…………”
——虽然贵妃和我主子不对付,但我也想替她说一句公道话,贵妃还是挺好看的。
她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就听淑妃娘娘满是陶醉地说:“那是,这世间只有陛下最好看!”
齐覃又“哼”了一声,但很容易就听出来,这一声非但没有半点儿怒气,还带点儿得意与笑意。
绿茶再次:“…………”
——没想到,您是这样的陛下。
她似乎知道,自己主子为啥不得宠了。
不过,她家主子不得宠也没关系,只要淑妃娘娘得宠,他们景阳宫一样能沾光。
这不,淑妃娘娘一说情,她们主子立刻就脱离苦海了。
淑妃:“到底还是要顾忌贵妃的颜面的,不如就让玫嫔抄上一卷吧。就算佛祖看不上,大不了不往佛前供奉就是了。”
齐覃:“罢了,就按淑妃的意思吧。”
他瞥了绿茶一眼,转头就抓住淑妃的手,感慨地说:“你总是这样思虑周全。若是贵妃也能像你这样识大体,朕得少操多少心?”
虽然淑妃面对齐覃的脸会被迫降智,但只要两人之间提起了别人,她的智商又会迅速回笼。
就比如现在,淑妃一听这话就知道弦外有音。
恐怕,让陛下操心的不是贵妃,而是贵妃的娘家人吧?
对于最近朝堂之上呼吁齐覃立太子的事,淑妃也有耳闻。
这其中,贵妃的父亲余尚书最是活跃,大肆拉拢朝臣,私底下相互串联,就是为了推四皇子上位。
余尚书的目的能不能达到淑妃不知道,但她却知道,齐覃对此很是不满。
按照齐覃的脾气,这四皇子已经基本上和储位绝缘了。
——试想,一个理所当然地以为全天下都该捧着他的人,会受人逼迫吗?
亏得贵妃入宫比她早好几年,对于陛下的了解,竟然还不如她透彻。
淑妃在心里大肆嘲笑了贵妃一通。
但在齐覃面前,她却丝毫不提前朝之事。
她了解齐覃。
别看齐覃在后宫嫔妃面前挺好说话的,哪怕玫嫔那样触他的逆鳞,他最多也就是冷落,从不曾无故责罚。
但其实他的掌控欲极强,最忌讳后宫参与前朝之事。
像余贵妃这样,与前朝勾连,企图逼迫他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的,更是犯了齐覃的大忌。
反正淑妃是从来没有想过能做皇后的,就凭她出身勋贵世家这一点儿,齐覃也不会让她做皇后。
她也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
要不然,她也不能等到皇后怀孕后确诊了是男胎,才跟着断了避孕的汤药。
“好了陛下,”淑妃嗔怪道,“在妾这里,就不要说别人了。”
她扭头对绿茶道:“你回去向你主子复命吧。让她好好抄,不必急着给贵妃送去。”
“是。”绿茶欢快地应了一声,“奴婢告退。”
齐覃原本是没想那么早立太子的。
他还在犹豫。
虽说立储该优先考虑嫡长子,但三皇子的性格,实在是有点儿不合适。
这孩子看起来高傲,一派目下无尘的模样。
可实际上,他的心思细腻敏感,又太过心软。
这样一个孩子,若是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会是一个很好的兄长。
可他偏偏就生在了皇家,还生做了嫡长子。
齐覃并不是不喜欢这个儿子,但让他把江山交给这个儿子,他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而三皇子不能立,再往下排,就该是五皇子。
可五皇子如今就是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屁孩儿,就是三岁看老,也没那么快看出他资质如何。
所以,他就决定先等等。
但他想等,朝中某些人却不乐意等了。
就比如余尚书。
余尚书是礼部的尚书,头上还挂着一个太子太师的头衔。
齐覃做太子的时候,余尚书就是他的老师。
他是看着齐覃长大的,对齐覃心思的揣摩,比一般的朝臣更深。
正是因为看出来齐覃对三皇子并不满意,没有立嫡长子的念头,才令他逐渐生了野心,想要让自己的外孙做储君,以便他们余家更进一步。
从山西旱灾之前,余尚书就开始谋划这件事了。
若不是中间遇上了山西大旱,齐覃大发雷霆,没人敢在朝堂上提救灾以外的事,这件事早就被放到明面上了。
余尚书心头懊恼,也只得按耐住心头的蠢蠢欲动。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拖的久一点儿也不一定是坏事,正好可以查漏补缺,有更万全的准备。
但他却没想到,拖的这两个月里,竟然还有了意外之喜。
——他原本拉拢联络的那些官员,竟然在这两个月里联络了更多的人。
如今粗略一看,朝中自三品往下的官员几乎都被他们网罗殆尽了。
余尚书又惊又喜之余,内心深处,也生出了几丝不安。
若是在往日,以余尚书的谨慎,既然心生不安,定然会将计划押后暂缓,仔细探查的。
但这次的事,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让他有意无意便忽略了那一瞬的心悸,踌躇满志地组织安排人手。
由谁当堂提出立储,又由谁出言附和,谁假意反对又被说服,又由谁把人选引到四皇子身上。
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是精心的安排。
或许当真是劫数到了,迷了心智。
余尚书机关算尽,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
那就是天子本身的意愿。
不,或许不是忽略,而是对自己的安排太有信心,觉得只要四皇子众望所归,便是天子,也要顾忌百官的意愿。
他想的是不错,齐覃就算再自负,也不能不顾及百官的意愿。
因为他还需要底下的人帮他干活,他再怎么英明神武,也不可能把全天下的事都自己干了。
如果底下的人消极怠工,甚至在关键时刻给他出幺蛾子,那他的江山,也就要乱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齐覃顺应众议,立了太子,但立的却是元后所出的嫡长子。
也就是三皇子齐桓。
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策划了所有的细节…………
但弄到最后,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余尚书自然是不甘的。
但是他甘不甘心,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三皇子占了嫡长的名分,立他做太子,本是最名正言顺的事。
从前齐覃硬抗着不立,是因为齐桓本身的性格并不适合做一国之君,齐覃是心疼自己儿子,不想他将来尴尬难处。
但被逼到了这份儿上,齐覃也不介意先拿儿子做个缓冲。
待他腾出手来,先把胆敢勾连逼迫他的那一群收拾了再说。
余尚书很快就被齐覃的一句话给泼得清醒了。
那一天,齐覃单独召他商议政务。他提了好几个建议,齐覃都不满意。
然后,齐覃便满脸失望地说了一句:“卿老矣!”
余尚书当时就是心头一震,惶恐地瞪大了眼。
这句话,其实是个套路,从本朝太-祖那里传下来的套路。
齐覃的皇考,也就是太宗在位的时候,也没少用。
翻译过来,意思很直白:你识趣点儿,自己告老吧!
如果不识趣,那也没关系。
只要天子在朝堂上稍微露一点儿想要收拾你的意思,就会有无数人像闻见了血腥味儿的鲨鱼一般,扑上来将他撕咬殆尽。
因为,朝堂上的高位就那么几个,不把他拉下来,别人怎么能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