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王不比立太子, 是不用专门祭告天地的。
只需要给被册封的人发一道圣旨, 然后在年底祭祖的时候,跟祖宗说一声就行了。
所以, 接到圣旨之后,众人对齐晟的称呼, 就要从简单的六殿下, 变成睿王殿下了。
齐覃给几个儿子的封号很有意思。
一点也不安分的大皇子封号宁王, 从来没有安稳过的二皇子封号安王,神神叨叨的五皇子封号端王,不学无术的六皇子封号睿王。
也就是四皇子这个信王听着还靠谱一些。
不过, 在知情者诸如张阳看来, 却是嗤之以鼻。
——信王?
呵, 四皇子已经决心背弃太子了。
皇子封王, 后宫有子的诸位娘娘也是与有荣焉。
太后体谅后宫女子长久地与儿子分居,特意下了懿旨, 准许诸位皇子于两日后, 也就是正月十八到各自母亲的宫中,母子团聚一整日,共享天伦。
后宫有子的娘娘们,除了容妃,可都高兴坏了。
就连贵妃都不例外。
正月十七那一天,一大早的,齐覃还没起来,身边的床榻就空了。
然后, 就是淑妃吩咐宫人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的声音,让他想睡也睡不成了。
齐覃恼了,一边让宫娥伺候他穿衣裳,一边抱怨道:“朕还在这里呢,你就满心满眼只有那个臭小子了。”
不巧,这话正好叫准备喊他起床的淑妃给听见了。
——这怎么能承认呢?
淑妃觉得,自己巨冤枉。
明明她的心胸宽广似海,恨不能把这世间所有的美人都给放上去,陛下怎么能这样冤枉她呢?
这个,必须抗议。
“陛下,您怎么能这样说妾呢?”
淑妃委屈地睨了他一眼,示意宫娥出去,自己上前替他系腰带。
她正要顺便表达一番自己对陛下深切的热爱,突然觉得手感不大对劲。
“咦?陛下,您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她记得半个月前曾经替陛下更过一回衣,那时候的腰围,明显不是这个尺寸呀?
齐覃有些羞恼地拿开她的手,自己把腰带系上,又让田保伺伺候着围了腰封,冲淑妃“哼”了一声,就到外间去了。
而淑妃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一边追一边吹彩虹屁。
“陛下,每逢佳节胖三斤,这很正常的。而且,陛下本就风姿卓然,就是稍微胖上那么一点点,也丝毫不影响陛下的玉树临风。”
齐覃脚下如风地走到了外间,翠屏早已按照帝妃两人的口味备下了早膳。
他随意看了一眼,见大部分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嘴角不禁勾了一勾,板着脸对淑妃道:“过来,用膳。”
淑妃只看了一眼餐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对翠屏点了个赞。
至于她自己的喜好……
呵呵,这只能说: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世上又有几样美食,是淑妃不喜欢的呢?
淑妃在齐覃身侧坐下,亲手给他盛了一碗老鸭汤,“来,陛下,这个最是滋补又不上火的,您先进一碗。”
齐覃矜持地接过来喝了半碗,就放下了。
然后,就是淑妃掐着他的喜好花样布菜。
只一顿饭的功夫,齐覃便再次落入了渣女的温柔陷阱。
到了最后,齐覃一边喝着消食茶,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待会儿老六就要来了,那小子必是要蹭早膳的,你给他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淑妃一呆,“这妾还真没注意。”
然后,她就扭头问翠屏,“你叫膳房给小六准备了什么菜?”
作为主子的贴身大宫女,体察主子的心意乃是必修的课程。
更何况,淑妃这四个大宫女和她配合多次,早已经有了无形的默契。
淑妃一问,翠屏就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翠屏说:“也就是主子这几天吃的那几样怕,想来小主子也会喜欢的。”
主仆二人说的十分随意,完全比不上对齐覃的精心准备。
虽然齐覃清楚这其中肯定有水分,但还是听得心花怒放,通体舒泰。
于是,在齐晟得知昨夜齐覃是宿在钟粹宫后,特意磨磨蹭蹭地到了之后,发现自家父皇竟难得地给了自己一个好脸色。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自从当初互坑之后,齐覃就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机关,总是对齐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无论齐晟是坐是站,是行是言,是食是饮……齐覃总能挑出毛病来。
对此,齐晟也很无奈呀。
——我只是想做一个闹闹腾腾、快快落落地纨绔而已,不需要对我那么严吧?
还是说,这年头,做纨绔都得有这么高的业务水准了?
或许是被针对得久了,乍然见齐覃对他这么和颜悦色的,齐晟的第一反应,就是有阴谋。
——一定有后招等着我呢,切不可掉以轻心。
“儿子给父皇请安,给母妃请安。”
因为提着心呢,齐晟规规矩矩地行礼,齐覃不开口叫他起来,那他的腰身就坚决不会抬起半寸。
一开始,齐覃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在和齐晟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渐渐察觉到了六儿子的不正常。
齐覃多灵醒的人?
他略一思索,就差不多明白齐晟为啥会这样了。
这种明显有些过激的反应,若是出现在普通人身上,难免显得有些疑心过重,反应过度。
可是,此时齐覃的心态不一样,就觉得齐晟性子谨慎,警惕性高,偏又能不动声色,差点连他都瞒过去了。
他在心里赞了一声好,满心的欣慰。
对这个儿子一满意,齐覃就忍不住想要考校他一番。
“你最近,可有读《论语》?”
齐晟心神一紧:来了!
“回父皇的话,最近于先生恰好重教《论语》。”
这已经是第四轮了,但每一轮的教授,都让齐晟有新的体验。
因此,他到是百听不厌了。
齐晟这样规矩,齐覃也有些不喜欢,就说了一句:“你我父子闲话,不必这样多礼。”
前不久才被挑剔过礼仪的齐晟:“…………”
——这话,您还是拿去哄傻子吧。
我不上当!
”父皇,礼不可废。”
在没有实力改变规则的时候,唯有适应规则,才是最好的选择。
齐覃眉毛一挑,干脆就直接提问了。
“为政之德,譬如北辰。这话何解?”
巧了不是,这一篇,年前放假的时候,于先生刚讲过这一篇。
虽然这篇里宣讲的思想他不太赞同,但无奈记性太好,听过一遍就记住了。
所以,这时齐覃问起来,齐晟还真不怵。
不过,天子问他《为政篇》,总感觉有点危险呀。
他要不要……
齐覃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每日再加五篇大字。”
齐晟:“…………”
——算你狠!
“这句话是说,治理国家,要以德为本,也就是所谓的‘德治’。”
对于自小生活在法治社会的齐晟来说,德治,那就是个只存在于理想中的乌托邦。
特别是在这个大部分百姓都没有达到温饱线的时代,德治更是一个笑话。
且不说人的欲-望本就是无穷的,只看连圣人都说了:仓禀实而知礼仪,足衣食而知荣辱。
百姓们连饭都还没吃饱呢,整日里忧虑的都是下一顿在哪里着落,谁还顾得上礼义廉耻?
见他神色里带着不以为意,齐覃好笑道:“怎么,你小小年纪,还质疑起圣人说的话了?”
这话齐晟可就不爱听了。
“瞧父皇这话说的,圣人怎么了?圣人也是人,而是人就会犯错。”
齐晟说着,觑了觑齐覃的脸色,见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齐晟心中一喜,决定再接再厉,最好把亲爹的鼻子气歪。
“再者说,说这句话的圣人都离世多少年了,他生活的时代,和咱们现在生活的时代距离也太遥远了。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政策适合咱们这个时候?”
他一心想着多说几句离经叛道的话,好好气气齐覃。反正亲爹只说了要他说出个道理,却没说不准说歪理。
可是,他怎么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呢?
父皇,您的眉头刚才还皱得能夹死苍蝇呢,怎能一下子就松开了?
如果不是知道咱们家祖上不是四川的,我都要以为这变脸绝技是咱们家祖传的了。
“不错,有点儿东西。”
齐覃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了赞赏之色,“你没被先生讲的东西束缚住,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
齐晟眼皮一跳:不是,你夸我干嘛?
按照正常的流程,你不该是狠狠地骂我一顿,然后就再为我“不学无术”的名声添砖加瓦吗?
在意识到自己被亲爹套路了之后,齐晟磨着牙干笑了几声,“父皇谬赞了。”
见再一次坑住了这个滑不溜手的儿子,齐覃得意一笑,还没忘了问下一个问题。
“那你你觉得,法治比德治要好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这时候再藏拙,也没什么意思了,齐晟干脆破罐子破摔。
“这不是法治比德治好的问题,而是德治根本就不能成为治理天下的主要手段的问题。”
后世我大种花国的先烈伟人们,必然是总结了过往几千年的经验教训,才得出了“以人为本,依法治国”的思想纲领的。
齐晟上辈子虽然不是专门学律法的,但拾人牙慧,他还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