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鹿正康选择将羔羊献祭,那么或许会看到它被其中一根图腾柱抽干。
第三羔羊是必死的,不过他这算打出隐藏结局。
每一座高塔,面对大破灭都做过自己的垂死挣扎,蓝宝石高塔法师们在塔顶留下这奇怪的景象,似乎是在模仿《启示录》,只是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无法知晓了。
通讯水晶里传来监管者的声音:“第三羔羊归天了,你已经拿到钥匙了?”
“对。”
“你真的要去那座塔?那里没必要去的。”监管者还想再劝两句,“那里是我们整个多元宇宙魔法侧救世军最耻辱的记忆,让一个外人去探查,实在是很不好意思的。”
“我不是外人,我是受害者家属。”鹿正康已经来到黑曜石高塔门前,用钥匙开了门锁,缓缓推开厚重的雕花黑铁大门。
作为一个施展过超传奇法术的地方,整座高塔已经是一个魔法扭曲之地,鹿正康踏入时,看到的是黑沉沉的空间,就像是辽阔的夜幕下的平原一样,黑暗、空远。
这里多少让他想起黑卵圣殿里的景象。
黑暗,干净地让人觉得透明,空气并不沉闷,不轻也不重,没有气味,呼吸时,就只感觉空气是肺脏的一个过客,来时无踪迹,去也不流痕。温度也是很适宜,不高不低,让皮肤都没有了相应的感觉。没有灰尘,没有杂质,没有花粉,没有皮肤碎屑,没有微生物,只有简简单单的气体,元素。
鹿正康往里走,就像是走进了水中,通讯水晶里的话语还在传出,不过被拉长了。
“高塔里的时间,比无名之岛的其他地方更慢,这种缓慢会同化你,不要在里面多作停留,否则,你将被时间放逐,”监管者慢吞吞地说道,“黑曜石高塔内有许多不可理喻的怪物,你要小心它们。”
监管者挂断电话,鹿正康继续前进。
牧师打来电话,“不要急着去塔顶,先去一趟地下室庇护所,那里有一个异端教派,或许你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他说完,也把电话挂了,显然,他与监管者一样,不想回忆黑曜石高塔内的一切。
鹿正康就继续前进,走过石板路后,是一片矮小的草坪,在黑暗里,黑暗的草茎沾着露水,抖擞在裤腿上,凉冰冰的,让人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笼海释放出两道奇禽剑气,带来的光照亮周围,草坪上更四散着一些坍塌破损的石柱,柱子上有宗教意味的刻绘纹路,有些还沾着颜色古怪,形态各异的血渍,似乎曾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惨剧一般。
无名之岛的光都是虚假的,就像古旧的胶片,呈现给玩家的色彩也都是喑哑的,浅薄的,就像是浮尘一样,鹿正康几乎能感觉自己有一种能力:把这些虚假的抹去的能力。当然他还没有这种能力,他自己还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只不过,高塔内这种空寂的感觉,给了他一种无言的默契。
就好像是自己曾经,已经和这种空无有了深深的联系。
鹿正康难以言说,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要回忆,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今生前世四十多年,这些记忆就像祖母手里的念珠似的,每一粒都可以拎出来盘问,可这一圈圈打转的念珠里可曾有尽头,可曾有开始,可曾有断裂的地方?
他说不出来,他听到了白猿在他心底发出嗤笑。
于是他就不再多想,鹿正康的心很麻木,羔羊死了,一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感到深深的怅惘。
监管者又打来电话:“外来者,不要停留,继续前进,越是停留,你就越是会陷入危险,在黑曜石高塔里,不要停留,这里藏匿着任何人自己都不愿回忆的过去,你不会找到答案,只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痛苦。”
鹿正康听闻这话,虽然好奇自己不愿回忆的过去是什么,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也放下心里的杂念,继续前进,穿过草坪,来到荒地,这个一楼实在很宽阔,必然是有半位面存在的,在一个施展过超传奇时空法术的地方还能留下半位面?鹿正康在这里甚至无法使用虚空遁法,挪移剑术也无法生效。
不对,鹿正康皱眉,这里的半位面肯定已经毁灭了,他现在只是踏入了曾经存在这里的半位面的一个残影,残留在时间里的影子。
穿过荒地,他看到巨石阵里的魔梯井,继续前进,大地中央的出现一个坑洞,通向地下室,有倒流的水滴从坑洞西侧飞上来,如一个涓滴大小的倒流瀑布似的,鹿正康放了一道剑气下去,照亮,下方有悬空的小平台,黄土台,一侧也有倒流瀑布流出,剑气往更深处飞,却猛地一暗,消失在鹿正康的感应里,就像被黑暗中的怪物吞噬了一样。
“……”
鹿正康用剑气托举着自己,慢慢往下落,一重重悬空平台,每一块都有倒流的水滴,一直到深处,鹿正康看到了一个万人坑,堆砌着巨量的尸体,还在滴血,从素白色的尸块中洇出潺潺的血流,每一具尸体都这样。
血永远流不干。
不,这不是万人坑,鹿正康颠倒头脚,仰视着望向万人坑,这是一片血与尸骨的天空,死者的眼眸便是无数的星辰,死者的颅骨堆砌出一轮轮的月亮。
下既是上。
那么,天穹下,罪与罚的国在哪儿?
鹿正康感到无名之岛的重力在颠倒,他便朝着原来的上方坠落而去,踩在一块悬空平台生满青苔而光滑的背面,这一瞬间,世界也颠倒了,一座阴惨惨的土方宫殿出现在鹿正康眼前的虚空里,隐约有艳红色的蜡烛光在宫门前低低摇曳着。
这就是异端的教派了。
鹿正康走到悬空平台的尽头,前方晕开浓黑而散发红晕的光阶,他踩上去,有坚实的,仿佛玉石一样的支撑反馈,于是就顺着光阶前进。
一路抵达那一片异端的避难所,有黑袍的牧师捧着尺骨蜡烛守望。
“外人,想要拥抱大破灭的荣光吗?”
“你们信仰的是大破灭本身?”
“是的,拥抱破灭,让这无意义的世界毁灭,不正是最自然的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