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拿起mp3试着开机,居然成功了,这玩意儿是半世纪前的老货了,居然还能用,有些不可思议。
“这玩意儿是你太爷爷自己拼出来的。”
“???”mp3也能拼?
“不过他手艺不行,拼坏了。”
果不其然,mp3在开机界面卡死了。
小郑把机子接过来,似抛板砖一样耍了一会儿,“耳机倒是真耳机,应该还能用吧?咱们连无线听听看。”
鹿正康拿起厚厚的头戴式耳机,开机……成功了,居然有电,然后取出自个儿手机打开蓝牙,连接……完成。
鹿正康看看自己的音乐软件,里面都是一些纯音乐和童谣,青少年不适宜听的音乐,比如对耳道和大脑刺激性过强的歌也都是没有的。
他觉得无趣,但为了测试耳机,还是挑了一首极简主义纯音播放。
戴上耳机的一瞬间,强烈的包裹感让他觉得自己化身宇航员,他说不上来这样的感觉是否是舒服,但他真的有种离开原地的错觉。
哪怕抛去大脑模拟的音效,但论耳机本身的音质,也是很不错的,能让人沉浸在曲调里。
就像是静水深流,鹿正康评价音乐,他少有这样的感触了,通常听音乐需要心情,现在他情绪不振的时候,依旧被音乐所带动。
他站在昏朦的阁楼,光从背后的四方窗格里照射进来,鹿正康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以及影子周围的尘埃柱,似漂浮的幽游,在一个名为影子的混洞旁,鹿正康感觉自己在光影之间游走……
郑奇律看着小崽子一脸沉浸的模样,不由得缅怀一笑,然后毫不迟疑地把耳机抢了过来。
“还我!”鹿正康大怒,我正有感觉呢!
油头怪自己戴上,听到音乐,嘴角一撬,“小子挺有品味啊。”
能欣赏安静音乐的人本就不多,更不要说是一个五岁小娃娃了。郑奇律心里对鹿正康满是欣赏,直觉他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的,只要能认真学习,那便不会重蹈伤仲永之覆辙。
鹿正康气得想给油头怪来个致命打鸡,但终究是压抑住了怒火,气鼓鼓地把音乐换成了经典童谣《schnappi(小鳄鱼)》。
油头怪一听脸都黑了,摘下耳机,“这歌谁告诉你的?”
“没谁啊,德语歌嘞,好听吗?”鹿正康一脸天真。
“好听……”个屁啊,这歌词谐音很恶毒好不好?
最终这副耳机是到了鹿正康手里,郑奇律搓搓脸,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你太爷喜欢听什么歌吗?”
“不知道,你说呗。”
“我也不知道。”油头怪一脸探究意味,“他自己也很久没听了,以前是有cd的,后来不是不让有了嘛,我是再后来才认识他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有喜欢的歌?”
“!”郑奇律在阁楼晃荡起来,双手插兜,鹿正康能看到他右手四根假指皮下透出来的冰绿色微光,“当时他记性好啊,还能哼两句,现在是全忘咯。”
“你会哼吗?”
油头怪低头酝酿了一下,“你等等……嗯,是这么的:啦啦唏啦唏哆,啦啦唏啦唏哆啦啦唏啦唏哆……”
鹿正康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耳熟,但郑奇律记得的调子实在太少了,“你说,说词啊。”
“词嘛,我差不多忘了,应该是什么妻子在澳洲,喝啤酒,大厦什么的……”
又有那么一瞬间耳熟,鹿正康迫切地问道:“还有吗?”
“没了。”
“笨蛋!”鹿正康嫌弃。
“怎么跟老师说话呢小皮崽子……嘘!你太爷好像要来了,咱们下去。”
阁楼地面上的翻板动了一下,郑奇律一脚把装mp3的盒子踹回杂物间,鹿正康来不及把耳机还回去,只能猛地卸了衣服,把耳机攥在左手,右手把外套罩在左手上,乍看是天衣无缝。
太爷爷用脑袋顶着翻板升起来,露出一对冷冰冰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就像某种夜行的冷血动物,比鹿正康卧室里那堆肥老鼠还吓人。
“你们在找什么?”
郑奇律尬笑,“没什么,我们正好要走了。”
鹿雪锋猛地把翻板掀开,一步步顺着梯子往上走,目光游弋,仿佛两道黑影从他眸子里射出来,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他把目光对准了鹿正康的左手,一下子心里有数了,伸出手来,鹿正康慢吞吞地把手里耳机交出来,心里在焦急地想对策,想托词,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在太爷爷的目光下失去了狡辩的气力。
鹿雪锋把耳机拿过来,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粗粝手指与耳机表面的塑料部件摩擦的声音居然清晰可闻,嘶嘶作响,他把打开小杂物间的门,看到了被翻开的盒子,歪斜地倚在墙边,他没有说什么,就是把耳机放好,盒子盖好,一切回归原位。
他生气了吗?
鹿正康变得有些心直口快,“太爷爷,你生气了吗?”
鹿雪锋背对着他摇头,当他弯腰的时候,那件缩水了的白色汗衫不能遮住脊背,于是鹿正康从他衣物下摆看到一个红铜色的下巴,那是他的纹身,看样子是个人头?不过其上遍布蒸汽管道,还有一些细小的人类,整体很有艺术感,却不知道其全貌是如何的。
他现在越来越好奇这个纹身,要不要去偷窥太爷爷洗澡?
鹿正康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扑哧。”这一声来得很不合时宜,两个大人都愣住了,鹿雪锋转回身来,“走吧,下楼,好好学画。”
鹿正康低下头,“对不起。”
“没事。”
太爷爷在下楼前犹豫了一下,对他这个年纪来说,爬梯子是很有挑战性的活儿了,郑奇律对此无动于衷,鹿正康倒是想帮扶一把,也被老头摆摆手拒绝,最终,他正对梯子一步步爬了下去,颤巍巍的模样是鹿正康很少见到的。
三人都下楼了,老头突然问,“再有几天是除夕?”他自己心里门清,但他就像借此起个话头。
“1月26,腊月廿八。”油头怪瞥了自己手机一眼。
鹿雪锋背着手,“廿八,廿九,除夕。”他嘀咕着,突然又高声道:“明天你来给他做饭,我要出去一趟。”
郑奇律有些抗拒,“你去干什么?”
“我有事体,你留下来,住阁楼。”
“别,我明天早点来。”
“开车?你不是不开车吗?”
“早班车也来得及。”
“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