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鹰尚未答话,紫衣姑娘却在身边抢着说:“小乞丐,你说什么?昨天请我吃饭说的话那么真诚,转眼不到一天时间,你现在却说跟另外一个姑娘已经有了生死之约了。你还真是个风流人物啊,哼,我真是瞎了眼。”
我心想,这位紫衣姑娘就别在一边添乱了,你根本只算是一个局外人,如果你识相一点,现在赶紧离开,估计聚鹰帮的人无暇为难你。
可你在旁边一插嘴,让人感觉咱俩关系亲密,那就很不妙了,一旦生死相搏,就算上官飞鹰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屑以你来要胁我,他手下的人可没那么多的顾忌。房间里一个阿红已经够让我提心吊胆了,再加上你,让我怎么可能沉下心来对付上官飞鹰?
更何况,我们两人也确实没什么关系,甚至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但你这话说得,似乎我什么时候玩弄了你的感情。昨天请你吃饭,也是一时兴之所致,只不过想体验一下花钱的乐趣,其时你低着头,我连你的长相都没看清,后来见你漂亮,我承认对你充满好感,言语行为有点失态,但这并不表明,我们之间就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你又何必在这个不适宜的场合吃这份干醋?
我冷冷地对她说:“这位紫衣姑娘,你我只有昨天早晨一面之缘,此外别无关系。你当时因我而被挟持,我深感抱歉,但是现在,你已经是个局外人,与这里的一切无关,请你离开此地,好吗?”
我这话一是说给室内的阿红听,别让她在里面心烦意乱,万一她再搭上几句腔,我就更加无法静心,二是向上官飞鹰再次撇清与她的关系,让他们放她离去,三是我这几句话是故意气这位紫衣姑娘的,最好能把她气得掉头走人,我就能心里轻松一点。
紫衣姑娘听完这几句话,先是一怔,接着满脸通红,柳眉倒竖,眼睛里憋出了泪水,她使劲跺了跺脚,大声说道:
“小乞丐,你……你说什么?你知道你昨天说什么来着?你一进客栈就说诚心请我吃饭,你还说同桌吃饭是一种缘分,你又说咱俩是朋友,若有人敢动我半根毫毛,无论如何你都会为我两肋插刀。亏我昨天看你一脸忠厚,觉得你很可信,满心感动。可没想到,你当时只是信口开河,不到一天就翻脸不认人,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她说着说着,竟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继续絮絮叨叨: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被他们抓去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就算找不到他们所说的东西,也必定会来救我的。他们把我关在一间黑屋子里,我甚至有点欣喜,一直幻想着你在门外施展高明武功救我的场面。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原来你转头就把我忘了,根本不顾我的死活,而且立马就跟另一个姑娘谈情说爱,山盟海誓。”
我觉得这姑娘也真是啰嗦,生气了就赶紧离开吧,有机会我再向你道歉,但请你别在公众场合说些很私人的话题行么?我冷冷地没答话,因为此时再一搭腔,可能会没完没了。
紫衣姑娘见我森然地站着不说话,再次跺脚哭道:
“好,我走,你一个小乞丐有什么了不起?就当我从来没见过你。”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我松了口气,心想你走得越远越安全。万没想到,她走了不到五步,突然又转身朝我冷笑道:
“不对,既然我已经是个局外人了,为什么要走?名震江湖的上官帮主与人动武,这种场面一生能遇到几回?不行,我一定要留下来看看热闹,而且我还要看看那位与你生死相约的姑娘到底是何许人物。”
我心中暗暗叫苦,你这姑娘也太不识相了,这种热闹有什么可看的?你就不怕被人一剑穿透心脏?
看你脸上的神态,好像是堪破了我的心思,知道我在故意把你气走。果真如此,你也应该明白我的苦心,更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让我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啊。
你这么留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光是为了看热闹?还是只顾为了与我赌气?难道,漂亮的姑娘都是这么不可理喻?
我正在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打发这位紫衣姑娘走人,没想到里屋的阿红也开始说话了,她冷笑道:“王大侠,这位死皮赖脸的姑娘对你好像是一往情深啊,无论你怎么想法让她远离危险,她就是要跟你在一起。你的那些剑法口诀,在我之前已在这位姑娘身上施展过一回了吧?”
这话的后半句,在场的人估计都听不明白,然而,话传到我耳朵里,却让我更加心乱如麻。我不知如何解释,现在这种场面,也没时间解释,而且,我还没把握能解释得清楚。
我怔在当地说不出话,只见紫衣姑娘一脸嘲讽地看着我,嘴里却在回答阿红的话:
“哼,我犯得着死皮赖脸吗?我只是想看看,上官帮主怎么把那位没脸见人的厚脸皮姑娘抓回去处治。”
两位姑娘都是嘴尖牙利之辈,话都说得很绕口,却有本事让别人听得清清楚楚。要是一直这么吵下去,不知何时是个了局。
强敌当前,我却在这两人之间扮演夹心饼,难受就不用说了,还让上官飞鹰及其他人看笑话,我王大侠的脸往哪儿搁?当初我在娘和师父面前,也算伶牙俐齿的人了,但我自问说不过这两个姑娘。
我改了态度,低声下气地对紫衣姑娘说:“这位姑娘你就别闹了,一切都是我不对,算我对不起你,但现在你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紫衣姑娘不依不饶:“咱们有关系吗?你有什么权利让我离开?谁说这里是个是非之地?对我而言,这里是看热闹的好地方。”
我被呛白得张口结舌。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上官飞鹰说话了,暂时替我解了围。他冷冷地说:
“小子,别玩花样了。紫衣姑娘我们不会动,阿红我一定要带走。”
很显然,他开始不耐烦了,说话短促而霸道,不容置疑,不能反驳,不许拒绝,无从选择。
他接着说:“出剑吧,我让你三招。”
现场立即安静下来,我甚至在那一刻听到了树上小鸟扑动翅膀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空气不再流动,树叶不再飘扬,每个人似乎连呼吸都已停止,不是死亡,而是自此定格,无法再复原,却永不褪色,永不消失。我们就这样瞬间凝成了一幅画。
上官飞鹰就是那个作画之人,他赋予了周围的一切,悠然地欣赏着这一切,随意为这幅画添笔加彩,甚至可以任意更改画中人的命运。
一句话,他一个人主宰了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
我努力挣脱沉闷的束缚,深呼吸三次,环视了一周,归无情和五大护卫都低眉顺眼,目光既不看向上官飞鹰,也不看向我,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地方。
阿红和紫衣姑娘当然不再争吵,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敢说话,还是说不出话了。紫衣姑娘就站在我左边三步之处,脸上已经没有怒气,没有嘲讽,没有冷笑,只有迷茫,还隐隐有一点恐惧。
上官飞鹰不知何时已站在院子正中间。他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微闭,我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尖锐、森冷、深不见底、气势夺人,照耀着周围的一切人和物。他双手仍然负在背后,浑身上下都是空门,却又似乎没有一处是空门。
这种气氛是我无法忍受的,照这样下去,还没出剑我就已经败阵了。
当初在荒原山顶上与师父练剑,我有个经验,一旦感觉师父在气势上很夺人,我就努力让自己说话,无论说什么,天南海北,颠三倒四,胡说八道,甚至插科打诨,说着说着,就能消弥对方的这种气势,至少能减缓这种气势给自己带来的压力。
现在,我不敢贸然出剑,只能依当初的经验行事,于是我猛吸了几口气,开始说话。
我沉声道:“上官帮主,家师当年向在下授剑之暇,曾详细论及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其中对上官帮主特别推崇,有句评语说上官帮主‘触手处皆为兵器,无形中气吞山河’。今日一睹帮主风采,真可谓三生有幸。”
虽然之前我曾自称来路不清,但现在提及师父对他的评价,肯定还是能引起他的好奇之心,只要他能搭腔,暂不逼我动手,我就算没白费口舌,气氛或许能有所缓解。
但是上官飞鹰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外,他既不说话,也不逼我动手,仍然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我的话说完就像呼出的空气,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形的压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浓重。
我只好再次说道:“在下练剑略有小成之后,家师曾自信地说,以我的武功足以横行江湖,但同时又告诫我,当今世上有五个人,我与之对敌完全没有胜算。”
这次上官飞鹰终于接话了,他淡淡地说:“这五个人,当然就是少林方丈梦遗大师、武当掌门无厘道长、铁拐仙孙无用、‘开心剑下伤心鬼’李开心以及聚鹰帮帮主上官飞鹰了。”
他能说出这五个人的名号,我一点都不奇怪,他的见识肯定与师父相差无几,甚至对这些绝顶高手的了解比师父会更详尽。
不过他虽然开口说话,却似乎是在嘲讽我,言外之意是,我在浪费时间或者躲避危难。他其实看出了我的怯懦。我不得不承认,双方都未出手的第一阵,我已经输了。
我接着说:“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师父还对我说过,目前我在江湖上,最应该避免与之动武的人其实只有三个:孙无用、李开心以及帮主你。但是,今天我必须违背师父的训诫,一是为了与阿红的誓言,二是我想见识一下帮主的武功,无论胜败,都将是一场充满激情的人生经历。所以,我并不希望帮主让招。因为这会让我的人生经历无形中打了折扣,留下终身的遗憾。”
上官飞鹰说:“年轻人,你虽然话多,却是个聪明人。你心里一定还有别的理由,不如一并说出来吧。”
我只好坦白说道:“我刚刚猜想,帮主此行的目的,是否除了带走阿红,还想试探在下的武功和来历?果真如此,又何必让招?你我心里都清楚,三招之内我绝对伤不了你,那么,你从这三招里试探到的,也肯定不是我的真实武功。”
上官飞鹰对我的猜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天下能让我改变主意的人并不多,年轻人,你是其中一个。但是你记住,仅此一次。现在,你可以出剑了。”
我知道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以上这些都是废话,只不过赢得了一点时间,让自己基本适应了那种压抑的气氛。我心里清楚,说服上官飞鹰放弃让招,除了让我以后在江湖上向人吹牛更有资本以外,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好处。当然,我接受让招对我也没什么实质意义,这也许就是上官飞鹰最终被我说服的原因,更有可能的是,他并不是被我说服的,而是不愿再与我在语言上纠缠下去了。
另外,从他们现身到现在,我一直在反复猜想上官飞鹰亲身现身此地的目的,结论只有两个:带走阿红和查探我的来路,但总感觉这两个理由不太充分。带走阿红从一开始他就态度坚决,是否查探我的来路,他却不置可否。
总而言之,我心里的那点心思,他清清楚楚,而他到底还有什么更深的目的,我却一无所知。算了,多想无益,接下来只能为了阿红和我的处境拔剑而战。
我扬起铁剑,向当今世上最霸气的绝顶高手发动了攻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