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衣是被了尘叫醒的,之所以被叫醒,是因为有人来找他。
是那个县长。
县长依旧是穿着那青绿色的官袍,只是头上绑着一条白带,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哀意,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死了什么亲朋好友,让一县之长在人多的地方也绑着白带。
那怕柳白衣知道他是作秀,先前和杜仲有关系并不好,甚至说还有点仇视,也生不起反感,原因无他,最起码他现在流出的眼泪,是不假的。
柳白衣靠在墙壁上,手中拿着一条布带绑住自己的及腰长发,睡眼惺忪多说道:“哦你来了,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
县长恭敬的点头,指向不远处停放着的棺材,以及一大堆拿着乐器的人,只等着命令一下,就可以送葬了。
队伍很长,足以看见县长的用心,就连抬棺材的人,也用了八个役夫,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就知晓银钱肯定少不了。
这也难怪,柳白衣杀了将军之后什么都没管,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的是藏有很多钱财的将军府,县长可是乐坏了,看着一筐筐搬进府邸的珠宝,抱着自己的儿子笑了半宿,等到半夜时分才想起柳白衣让他将杜仲有给埋了,还是要用官府的礼节。
这可愁坏他了,用官礼到是无可厚非,现在将军死了,这一亩三分地就是他说了算,也没人去弹劾他,但官礼向来只有礼部那些老爷们才会知晓流程,其他人完全是两眼一抹瞎。
但柳白衣的吩咐又不可不听,他一刀斩杀将军何等的利落,要是落在自己头上,那就不美了。
于是与自己儿子一合计,就干脆办一场大的,他不知道官礼如何流程,想必柳白衣也不知道。
柳白衣对县长的办事之快有些吃惊,但又很快释然了,毕竟是一县之主,再加上钱财打底,不难。
在征求柳白衣同意之后,县长下令开始。
一时间各种声音浩荡响起,瞧着挺热闹的,柳白衣打了个哈欠,不想去掺合,但又想到自己承诺,还是挂着刀跟上去。
说到底,还是那一张纸的问题。
说了要给他,那就一定会给,既然他死了,就随着他一起埋葬吧。
拿着那张印有大将军手印的纸,柳白衣叹息一声,随手扔到坑中,让其他人将棺材吊进去。
埋上土后,又有一个穿着八卦袍的老道人提着一把法剑,上下挥舞,又点燃几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
别人听得不大清楚,但在柳白衣耳中,分明就是一本道家经文,还是秘传之术。
因为道家术语晦涩难懂,往往一个字符就有好几种含义,多添加几个可包罗万象,没有极高的天资,是领悟不了其中意思,平常的乡间道人念诵的都是译本,去找那些读音相同的字,强行定了规则。
他在凉国没有见过任何道士,姜令谢尘除外,他俩一个是刀客一个是剑客,不算了,就连柳白衣也不是,钦天道人袁天绍才是,他还留了一根竹杖。
也正因如此,柳白衣才能听懂老道人念诵的经文。
毕竟这世上会道文的不多了,柳白衣又没有系统学过,他只会练刀。
等老道人领了赏钱,又提了县长送的洒肉,道谢一声,欢天喜地走了。
这么多钱财肉食,足够他一年的开销了,得去打壶酒,有肉无酒可不行。
兴致来了,还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调。
柳白衣对他起了好奇心,一番思索之下,就跟了上去,至于目的地是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老道人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老道人可能是因为读了正确的道经,五识异常敏感,猛然回过头来,就看见在后面跟着他的柳白衣。
不解的挠挠头,柳白衣跟着那个县长去吃酒席那可以理解,但跟着他一个老头子,也不出声,这就有些怪异了。
老道人清了嗓子,问道:“喂,那位柳先生,你不去跟县长吃酒,跟着我个老头子干甚,老头子身无长物,也只有这刚领的肉食,难不成你也想吃点?”
柳白衣闻声有些愣神,他虽然没有用气息掩藏自己身体,但可以确定走的脚步是极其轻的,平常没有修行过的人是发现不了他。
更何况那些普通人见到后面有个挎刀的人静悄悄跟着他,早就吓得魂都丢了,哪还有那勇气与他说话,而老道人没有半点害怕心思,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寻常人。
这就有意思了。
会诵读道经,五识又是异常敏感,但没有修行过,说他是个普通人,放在谁身上都不信。
想到这里,柳白衣耸耸肩,也不觉得生份,径直就走了上去。
谢尘曾经说过,天下道人都是一家的,遇见了说开身份,比过大小之后,那就是亲如一家人了,用不着怕些什么。
柳白衣是道圣一脉,又得了袁天绍的传承,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说,都是道人。
虽然他是练刀的。
站在老道人面前,柳白衣念出几句晦涩的话,听在别人耳中只是一段毫无内容的话语,但在老道人耳中,是了不起的信息。
老道人惊讶的看着柳白衣,这句话的意思他明白,无非就是报自己的师门传承,柳白衣虽然没有明着说自己是道圣一脉,但也差不了几分,按照辈分来说,是极高的,在一些守旧的道人眼里,叫做老祖宗也不会过了。
“如果不嫌弃,我们就以道友相称吧。”柳白衣笑着说道:“我没有道号算不得正统道人,那些礼节就不必用了。”
老道人也只是惊讶片刻,听到柳白衣话后毫不犹豫的点头了,能同辈相交为何要给自己找个祖宗,那不是犯贱吗?
“老道叫做明松,是白鹤观传承,从祖师传下来,已经有六百多年了,以往都是一个人独自修道,今日见到道友,倒是开心不已,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去我那道观坐一坐吧,毕竟啊,修道不容易。”
柳白衣对此深以为然,何止是修道,哪怕儒家圣人时常显现,读书人还不
是大半学了剑,同样是十分艰难,更不用说练刀练枪的,早就被打压的不成样子了。
凭这个世道剑道独尊,压的其他道路都抬不起头。
明松遇见了除自己之外的道人,那就很开心了,去年漫行的脚步,也快起来,这些年他独自修道哪怕有前面留下来的典籍,还是觉得有很多问题无法解开,搁在他心里很久。
两人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很小的道观。
是真的小,只有两间房,一间是明松自己住的,一间是放祖先牌位。
柳白衣对牌位行了道礼,又接过明松给自己抓的一把香灰,取过一点点在头上,其余的就在地上撒了个字。
敬!
明松拿过两个蒲团,铺在地上,请柳白衣入座。
柳白衣看着蒲团,很是新奇,他没有见过蒲团,但也知道是如何用,有传承的知识在。
盘坐在蒲团上面,还没坐好,明松就问了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要是放在以往指不定会难到柳白衣,但在义庄得了袁天绍的传承,这些都只是小意思,甚至还推陈出新,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毕竟是背负着气运的人,天资是不会差的。
明松不断提出问题,柳白衣也一一解答,到了后来明松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柳白衣却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看着身边有玄妙气息围绕的明松。
资质果然不错,不愧是能真正读懂道经的人,哪怕没有修行,但是念诵道经本身就是修行,要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普通道人能想出一个问题,那就算得上天资尚可了。
明松闭上眼睛,头上不停冒出的汗,自己提出问题,自己又解决掉,没解决一个问题,身边的玄妙气息都会多上一些,但是现在到了紧要关头,还有一个问题他一直理解不了。
何为道?
柳白衣站起身来,召唤出竹杖,用刻画太极图的一面点在明松头上,一时间黄光大亮,笼罩住了整片道观。
在外面看来,道观仿佛消失了一般。
有位农人牵着牛走过,正想进入观中休息一番,讨口水再上路,但站在路上放眼看去都是小路农田,那座道观已经消失不见,农人张大着嘴,不可置信。
他早上还牵着牛走过,顺带还关上了道观的门,怎么现在回来就突然消失了,难道说是……
农人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恐,也顾不得想要喝水,牵着牛就快步走了。
道观中,明松看似坐在蒲团上面,其实离地已经有三分远了。
周围的玄妙气息不断涌入他的身体,而他明白了那些道理也化作力量混合气息,在他体内生成了第一缕属于自己的气息。
轰然一声,无形气浪回荡在观中,还没造成事情,就被竹杖消弥了。
明松睁开眼睛,双眼放出金光,对于自己浮在半空也不觉得惊奇,落在地上哈哈大笑后,感叹一声。
“多谢道友解惑,今日得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