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在钓鱼时,最易触景生情。
他的思绪很快回到了儿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时宫梦冉的‘父亲’还不叫盛先龙,他叫盛永财,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地头蛇,被追的到处躲藏,以讨饭为生。
在他生了一场大病快要饿死的时候,是陆平的父亲陆义救了他。
然后俩人一见如故,陆义收留了盛永财,并且结为异姓兄弟。
因此陆平小时候奉盛永财为干爹。
盛永财喜好钓鱼,经常带着陆平去河边垂钓。
而且他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钓鱼高手,即便是用着那么简陋的装备,和自己配的鱼饵,他每次也总能钓到很多鱼。
现在想来,这盛永财真正钓的鱼,不是鱼。
是人心。
是陆家的恩义。
他以妻子得了绝症为饵,诱使陆家东拼西凑甚至借了高利贷,这些钱被骗到了他的口袋里,便是他的鱼获。
从此陆家万劫不复,水深火热。
可他呢?
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了名,并渐渐地成为一代商业大亨,左右八方财源。
这其中,这盛永财又将多少人,多少个家庭的家破人亡,作为自己通往发财之路的垫脚石?抑或是‘鱼获’?
现在他远在首都燕京,声名显赫,通贾全球。
陆平有时候真想直接杀过去,不顾一切地屠之灭之,了却了陆家这段血海深仇,替父母,替自己,讨还公道。
但是一想起老林,一想起老林的亲生女儿宫梦冉。
陆平便狠不下这条心来。
不管怎样,宫梦冉是无辜的,她同样也是被坏人拐卖的受害者。
但是陆平心里没底,究竟等到何时,才算是时机成熟?才能够让宫梦冉在不受到严重伤害的情况下,向她和盘托出真相?
现在,宫梦冉充其量只是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叫做‘林和平’的人,而且这个人是个好人。
下一步,恐怕要在老林的前妻身上下工夫了。
即便她当时狠心辜负了老林,但她毕竟是宫梦冉的亲生母亲。
这份血缘关系,是否能为宫梦冉带来心灵上的慰藉,进而在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不至于从心理上承受不了?
这世界,最难处理的一个字,便是‘情’字。
任陆平空有旷世之能。
又岂能左右这世间的大善,大恶,乃至悲欢离合。
在钓鱼的过程中,陆平想到了很多,很多。
但倒也真钓上了几条鱼。
鱼虽不大,但是活蹦乱跳的。
陆平选择了放生。
一阵大马力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来了他来了。
他骑着摩托赶来了。
陆平没想到,于震这次竟然是用这种交通方式,与自己见面。
他还戴着头盔,几乎是将油门拧到底,机器的轰鸣声中,河沙阵阵飞扬,弥漫着一片天空,模糊了这个原本清晰的河段。
于震就一个人来。
本来陆平觉得他可能会带个帮手,或者带上什么大杀伤力的武器,甚至是枪。
摩托车在陆平身后停下,扬起的飞沙渐渐消散,恰如过往云烟。
但实际上,陆平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只是坐在河边,专注地看着浮漂,钓着自己的鱼。
于震也是
鱼。
“很有闲情雅致啊,哈哈!”于震从摩托车上下来,停在陆平身后三四米处。
陆平道:“你来晚了。”
于震回道:“我早就看到你了,只是故意晚到了一会儿。”
“后事都交待完了吗?”陆平收竿后挂上饵料,又抛竿入水,语调平淡的出奇:“你这只缩头乌龟,这次肯定没那么幸运了。”
于震冷笑了一声:“我既然敢来,就是做了十足的功课,你今天……必死无疑。”
“真搞不明白,你这盲目的自信是哪来的?”陆平望着面前的河水,往嘴里塞了一支烟,说道:“或者,你可以老实交待出幕后之人。也许,我会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于震感慨良多地道:“空既是色,色即是空,你其实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你现在需要的,只是一副棺材。哦不,可能你连棺材都用不上了。”
“光头就是光头,就算戴上头盔你的头发也长不出来了。”陆平这才缓缓地放下鱼竿,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来你我无怨无仇,但你为了钱非要来招惹我。”
于震并没有急着把头盔摘下来,而是说道:“你以为我要杀你,只是为了钱吗?”
陆平问:“难道还有别的?”
“你是知道的,我光头震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钱。”于震回头指了指自己骑来的那辆摩托车,说道:“我喜欢速度与激情,我这一台摩托车就价值上百万,还有我多处的房子,豪宅,豪车,多的数不胜数。我差的不是钱,差的只是……一个机会,和一个更长远更搬上得台面儿的平台。”
“也就是说,有人给你提供了这个平台,雇你来送死?”陆平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这些信息综合起来,跟自己预想中的答案,似乎是更加接近了。
于震强调道:“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我知道,你确实很难对付,但我于震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只要我今天杀了你,哼哼,我光头震这一辈子就圆满了。”
陆平盯着他问:“别废话了,你上次用的是刀,这次用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就带了一副行尸走肉过来。”
“我这次确实什么也没带,我要跟你肉搏。”于震脱掉外面的外套,往摩托车上一搭,里面是一件黑色的T恤,粗壮的胳膊把袖口撑的满满的,血管暴露,胸肌鼓鼓。
陆平忍不住笑了:“拿刀你都不行,还敢跟我肉搏?”
于震上下打量着陆平:“你带了什么凶器?”
“灭你我还用带凶器?”陆平冷笑了一声后,强调道:“在我眼里,你连个屁都不算,你就是一个只会逃跑的缩头乌龟。我现在之所以还能耐着性子跟你说话,是我觉得你很可怜。你说你杀谁不好,非要自不量力来招惹我陆平,谁给你的底气?”
“但我今天一定能杀了你!”于震说着,这才将头上戴的头盔摘了下来,挂在了摩托车的手把上。
“就你?”
“就我,杀你轻松。”
“一会儿别再逃跑就行。”陆平缓缓地走了过去,打量了一下这台进口的豪华摩托车,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车本儿还有发票什么的,带来了吗?这车不错。”
嗯?于震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相中我这摩托车了?”
陆平点了点头:“战斧。这车确实挺帅。”
“我光头震的品味能差得了吗?”于震一脸得意地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款机车,开起来那简直是飞一样的感觉。”
“所
以把头发都飞没了?”陆平望着他那寸草不生的大脑袋,煞有介事地说道:“这车跟你不配,而且你以后也用不着了,把你的车本和发票交出来,说不定我还真有兴趣新鲜几天。其实我不是太喜欢摩托车,但是刚才看你骑着它,那飞扬跋扈满天飞尘的样子,确实很霸气。”
“哈哈,要不要骑一圈,算是跟美好的生活告个别?”于震挥了一下车钥匙,说道:“阎王爷那里,十八层地狱,下油锅,哈哈,那里可没有这样发达的科技,别说是摩托车,连个自行车你都摸不着。”
陆平撇了下嘴:“光头震你这心真大啊,在我看来,你连个手下败将的资格都算不上,你哪来的这些底气啊?”
“一,二,三……去死吧!”
于震朝旁边的草丛里瞄了几眼后,猛地一收神色。
然后他便挥舞着拳头刺了过来。
真准备肉搏啊?陆平稍一闪身,很轻松地避开了他的进攻。
他想玩儿,那就陪他玩玩儿。
但这时,陆平眼睛的余光里,却发现自己那水中的浮漂一阵闪动,像是中鱼了。
“等等!”陆平赶快抬手叫停。
“怎么了?”于震斗志正憨,反问:“不敢打了?还是后悔不该跟我近身肉搏?”
“你想多了,傻光头!”陆平一边说着,突然撒腿就跑了出去。
于震顿时一怔,还以为陆平是要逃跑呢,便紧跟了上来。
陆平跑到河边上,弓下身子,果断一扬竿。
果真中鱼了!
手感不错。
而且看这劲道,个体还不小呢。
嗯?于震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总觉得有一种被凌辱的感觉。
打架呢,决斗呢!
生死之战!
他还有心思过去钓鱼?
“傻光头,快快快,过来拿一下抄网!”陆平一边娴熟地遛鱼,一边朝于震挥了挥手。
于震一脸茫然地看着陆平,骂道:“我特么还有闲心给你拿抄网?姓陆的,你能不能投入点儿啊,正打架呢,你在那干嘛呢?”
陆平根本不理会他的不满,继续专心遛鱼:“其实吧我也不怕伤你,我今天下午正事儿是来钓鱼的,打架就是稍带着办的事儿。反正胜负已定,我也根本没把你这个傻光头放在眼里。所以,你应该感到庆幸,是这突然上钩的鱼儿,为你续了至少几分钟的生命,所以一会儿鱼钓上来,你得给它磕个头表示感谢。”
“活的挺有雅兴啊!钓鱼迷啊?”于震伸手摸了摸脑壳,体会了一下对方的生活情调。
陆平催促道:“别废话了,抓紧过来帮个忙递一下抄网,鱼不小,是个巨*物,我这一个人还真不好控制。算是你在临死前做件好事。”
“行,我就帮你一下!”于震脑子里灵光一现,顿时来了主意。
这抄网是金属质地,共四节。
于震拉伸开,加上抄网头足有三米六长。
哼,小子,这可是你让我帮你的!
于震自知陆平的身手不容小觑,这便给他提供了一个大好的偷袭机会。
他先是虚晃了一下,做出了一个递让的动作。
然后突然方向一变,画了个弧度。
那抄网便径直朝陆平头上,扣了过去。
任你神功盖世!
只要控制住了你的脑袋。
看你还怎么反抗?
于震心里,顿时一阵出奇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