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记起甘草的话,甘草也没见到黄老爹本人!只是听山岚说黄老爹在睡觉罢了。
金穗蓦地心慌意乱,不停安慰自己,不可能的,黄老爹不可能出事,但是怦怦跳的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她从未忘记,王老五曾派老熊刺杀黄老爹。
"甘草!"金穗陡然出声唤道。
甘草正犯困,听到金穗的呼唤,一个激灵清醒:"奴婢听奶奶吩咐。"
金穗深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甘草,你今儿回府后,府里人跟平时一样么?"
甘草想了想,迟疑道:"要说异样吧,奴婢发现府里多了好多姚府的侍卫,二门守门的婆子和小厮换了几个眼生的人。这,算是异样么?"
金穗胸口剧烈起伏,在甘草惊愕的目光中,跳下床,往门口跑。
甘草忙拉了一把,急急道:"姑娘,奶奶,这是急得什么,连鞋都不穿了!"
门口的丫鬟听见里面传来动静,面面相觑,怕有吩咐听不见,轻手轻脚地进来,对脸就见金穗穿着单薄衣裳要出来,一个个急火火地劝金穗。
金穗压下惶急,匆匆忙忙穿上衣裳,想开口吩咐备马车,却是如鲠在喉,腿软得只能扶着锦屏的手,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能慌,不能乱,又想,黄家添了许多侍卫,二门换了人,恐怕姚长雍是知晓的,故意瞒着她。
什么请马太守吃晌饭,全是骗她的!
她的心里忽然就涌上对姚长雍的恨意,爷爷出事了,凭什么瞒着她?不要跟她说什么为她好,她不接受,什么都比不上她守在爷爷身边强。
锦屏和银屏对个眼神,从对方眼中看到满满的疑问,又不约而同地望向甘草。甘草一边给金穗穿衣裳,一边悄悄抹泪,满脸愧疚。两个丫头不知甘草说了什么混账话,惹得金穗惊慌失措,顿时对甘草不满起来。
金穗穿好衣裳,催促甘草给她挽个简单些的发髻,接过锦屏递上来的簪子,随手插上去,就喊上晓烟,带上甘草和甘菊出去,连锦屏和银屏都不理会了。
到福熙院禀告姚大太太,姚府女眷不来她这里拿对牌,那便是私自出府,要落个抛头露面的不是,金穗倒不怕人说她抛头露面,只怕自己出不去。
见了姚大太太,金穗先看了她几眼,姚大太太跟平常一样,金穗安下心来,脸色稍显慌乱,哽咽说道:"太太,昨夜媳妇的爷爷和四爷吃醉酒,媳妇打发了个丫鬟去问候,哪儿晓得爷爷夜里着凉,发起了高烧。媳妇晓得不该老往娘家跑,可爷爷身边没个人照顾,连个丫鬟都没有。这心里就一直打鼓,放不下,太太看,媳妇今日回家一趟,合适不合适?"
她不问许不许回娘家,只问是否合适。
姚大太太见金穗哭得可怜,话又说的得体,想着黄老爹的确怪可怜的,再思及早晨夏公公来闹了一出,心先软了一半,问道:"跟老太太说了么?"
"老太太昨儿被闹了一回,身子不舒服,媳妇不敢去打扰。"金穗瞥了眼姚大太太,低下了头。
姚大太太叹口气道:"你有孝心是好事,我拦着反倒是我无情了。忍冬,取对牌给你们四奶奶,吩咐人备马车,选些上好的药材给四奶奶带回娘家去。"
忍冬忙应了声。
金穗起身行礼道谢,姚大太太安抚两句,放了金穗出去。
晓烟问:"奶奶,咱们去哪儿?"
"出府。"金穗缓缓吸口气道。
金穗一路畅通无阻地出府,等周大管事听人禀报之后,哪里还有金穗的影子,周大管事气得直跺脚,忙使人去报给姚长雍。这夫妻俩,一个严防死守,一个雷厉风行,到底是四奶奶棋高一着,可就高了这么一点点,夹在中间的他反而落个两头不是人。
青凤听到手下说,四奶奶到。他眼前一黑,暗暗咒骂一句,心知瞒不住了,亲自迎了金穗进门。
金穗一进院子便发现黄家惯常用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全是姚府的侍卫,有脸熟的,也有脸生的。
疾步进了内院,没找到黄老爹,金穗厉声问:"青凤,老太爷呢!?"
她心颤了一路,事到临头反而镇定下来,此时没看见黄老爹,她心口涌起极度的恐慌,越是恐慌,声音越是凌厉。
青凤感觉头皮被剥了一层似的疼,顶着金穗灼灼的目光,缓缓地把这一日发生的事复述一遍,说罢,双膝一屈,就跪在了金穗面前:"四奶奶,属下办事不力,请四奶奶责罚!"
山岚跪在一旁,面若死灰,一个字说不出来。
金穗苦笑:"责罚?责罚你,能换我爷爷回来么?"不知不觉间,泪水流了满脸,院子里的侍卫全部低下头去,重重跪在地上。
晓烟几个丫鬟已经惊呆了。
金穗胡乱用袖子抹了两把泪水,红着眼睛道:"你们都起来吧,着了道儿,也不全是你们的错儿。"
青凤越发惭愧,不全是他们的错儿,可他们的确有失职不察之罪。
金穗见他们不动,懒得再劝,她也没精力管他们了,此时把黄老爹找出来才是关键,寻出府中的那个奸细反而没那么重要。
与姚长雍想的一样,金穗第一个怀疑的便是王老五,毕竟王老五在黄老爹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先是费了大力气找来黄来喜试探,接着是老熊的刺杀,当时老熊的手下死的人可不少。可见王老五投入了多大的本钱,他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的。
金穗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问:"四爷在哪儿?"黄老爹失踪,这么大的事,姚长雍不会坐视不理。
"四爷在马太守府上。"青凤怕金穗有个好歹,站起身跟在金穗身后。丢了黄老爹,可不能再丢了金穗,不然他万死难辞其咎。
金穗心一凛。
青凤睨了眼金穗的脸色,平静地把姚长雍的动作复述了一遍。
果然,马太守的兵是在找黄老爹,而非找什么细作同党。
金穗心里微微好受了些,发生这种事其实怪不得姚长雍,姚长雍已经尽力了。她为方才自己的恨意而惭愧,但是怒气仍旧存在,事关黄老爹,她有权利知道。
金穗道:"青凤,送我去马太守府上。"
青凤脚步一顿,略作踟蹰,恭声应诺。
方走到府门口,金穗便从车窗里看见文太太的马车来了,金穗含着泪意唤了一声"文伯娘",泪水哗地又落了下来。黄老爹失踪了,她没有一个人可以述说,看见文太太,不觉又像见到亲人似的,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两方人下车,文太太见金穗哭成个泪人儿,心疼得不得了,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文太太去而复返,说明心中起疑,金穗也不瞒她,简略说了下经过,大意就是黄老爹被人劫走了。
文华和文太太大惊,她们以为黄老爹出事,只是受伤罢了,谁知竟是失踪了,这可比受伤之类的要严重的多,弄不好就找不回来了。文华怜悯地看着金穗,安抚地拍着金穗的背脊。
而文太太满脸哀恸,追问细节:"这么大事,难为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青凤在金穗的示意下说了详细经过,心中却越发确定文太太是黄老爹的相好。
文太太流了两滴泪,拿素绢帕子印印眼角,方走进二门,看到那座假山,她忽地记起一事,脚步一顿,道:"金穗,你出嫁那日,我也是走到这附近,看到有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地从那处假山后头出来,我怕是个不怀好意的,便跟了上去。那丫鬟我还记得,穿了一身杏黄色的衣裳,手中拿了把香,一路问着路到了正堂。你的那个喜娘,叫什么娘的,我忘了,就点了那香,说是原来的香打湿了,急着去买的。也不知跟今儿的事是否有干系。"
金穗耐心听着,解释道:"那喜娘叫兰娘,是姚老太太介绍给我,提醒婚俗规矩的。文伯娘说的小丫鬟,应是兰娘带来的几个小丫鬟。"
青凤拧了拧眉,道:"四奶奶,兰娘原是老太太婆婆陪房的孙女,做过大丫鬟,后来赎身出府嫁人,做了喜娘。兰娘身边的人进府时,也是查过底细的。"
金穗才不会管那兰娘是什么来路,但凡有可能探听出黄老爹的下落,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这个兰娘出府那么多年,被人收买也是可能的。这世上,大多数的忠心是有价码的,只要出得起背叛的价码,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我们府上的丫鬟小厮们,我和爷爷查过好几回底细,结果呢,还不是出了纰漏?既然兰娘可疑,先去查查那香,说不得那香有问题。"金穗淡淡地吩咐道。
青凤像是被打开个思路,惊道:"四奶奶英明,属下忙来忙去,倒忘了查一查有哪些东西是沾了迷香一类的药物,只想着进来府中的东西经过搜查是没问题的,可昨夜里有人吹迷香,说明迷香早被放进来了,应该先去查出问题的东西,问问是谁管着的,谁动过,这可不就查不出来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