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翠眉和珍眉,黄老爹从腰间摸了把黄铜钥匙,扶着金穗,问道:"穗娘儿,你咋样,能自己走吗?"
金穗道:"爷爷,我不是那一摔就碎的玻璃瓶子,能走的。你莫担心。嗯,你刚还说,心思重了老得快,爷爷,你可不能老,我要爷爷一直陪着我。"
黄老爹眼中温热,咧了咧嘴角:"好,爷爷一直陪着你。"顿了顿,又说:"那屋里都是你娘和你爹的东西,你细细找找柜子抽屉,炕上,到处摸摸。摸着了就拿出来戴在脖子上莫再丢了,摸不着,总归那件东西还在那儿,不会长翅膀飞了,等你病好了,再来找找。莫心急。"
金穗一边点头一边惊讶,原来这黄老爹顾及儿媳妇已到了这地步,连去世的儿子媳妇的房间都不肯进。
金穗本来并不执著进黄秀才和席氏的房间,毕竟设身处地地想想,她死后也不希望自己的隐私完全呈现在爸妈的面前,至于财产等等自有银行和保险公司去与他们交涉。
她起了进这屋的心思,一则是因那玻璃瓶莫名其妙不见了,她就猜,可能是黄老爹拿去换银钱给她凑医药费,二则是因翠眉说的席氏的宝贝。席氏能有什么宝贝如此保密的?
黄秀才摔了砚台,不是翠眉进去打扫,而是他自己打扫,是不是黄秀才为了保密,平日里翠眉也不去打扫的?
随着钥匙开锁的咔嚓声,这些问题的答案也随之而来。
金穗站在帘子前,忍下迫不及待,轻声问:"爷爷,我真一个人进去?"
黄老爹想到一种可能,忙问:"你可是害怕?"
金穗不是傻的,略一想就明白了黄老爹的意思,微微仰着头笑道:"那是我爹娘,我怕谁,也不会怕他们啊。"
黄老爹欣慰地道:"我们穗娘儿真胆大。你这话说得对。快进去找找看,你注意些儿,莫弄坏了你娘的宝贝,撑不住了就叫我。"
他又提醒一句:"你娘在世时,不准别人进她屋,连翠眉都不让进的。往后不要跟你翠眉姐姐说你在屋里看到的东西,可记着啦?"
金穗认真地点小脑袋,煞有其事地道:"娘早早儿的对我说过。我记着呢。"
黄老爹眼中又热了:"你那小还记得你娘的话..."
他掀了各色石头串成的帘子,金穗扶着墙慢慢走进去。
黄秀才的屋子是最大的一间,比堂屋还大,但并不宽敞,因为里面被分成了两个隔间。
前面的隔间里有书桌,有书架,有炕,还有很多日常物事,摆得满满当当。金穗将灯笼放在窗前的书桌上,只略翻了翻,没有见到翠眉和黄老爹口中所说的宝贝,也许在他们眼里,她手中的这几件银簪银镯子就是"宝贝"也不一定?
金穗瞧完了外间,略歇了歇,听到黄老爹隔了帘子喊道:"穗娘儿,你找着了没?"只模糊看得到他的身影。
金穗应答没有,心里暖洋洋的,拎起灯笼,扶着椅子和墙壁,打开内间没有上锁的房门,然后,她完全呆滞住了。
怪不得席氏不准别人进来她的屋子!只见一张大桌上摆放着许多玻璃瓶子,各种形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些是试管、铁丝网、量筒等等化学仪器,尺寸不一,大小皆有。一角的木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金穗手一抖,差点扔了灯笼,顿时觉得这个房间无比诡谲。思潮翻涌得厉害,她抬袖掩嘴轻声咳嗽,房间里久不打扫,尘土因她的闯入而浮起在空气中,吸入些许灰尘,她整个喉咙都不舒服,又恐门外等着的黄老爹听到了着急,她都不敢大声咳嗽。
稳了稳手中的灯笼,金穗忍着要逃跑的冲动,原地站了会儿,又听到黄老爹担忧的声音传来:"穗娘儿,咋样了,咋没听到你发出啥声响?"
金穗定定神,略提高声音答道:"爷爷,就快好了。我再找找,还撑得住!"
黄老爹劝了几句让她早些出去,金穗敷衍着说了两句,安抚下黄老爹,她提着灯笼慢慢走到那桌子前,凝视着桌上的物品有些感慨,看到熟悉的东西,那种奇怪而又近乡情怯的感觉真难说得清楚。
她摸了摸外面满是灰尘的酒精灯,不禁疑惑起来,席氏或者黄秀才在研究什么?
不会是炸药吧?
金穗为脑子里盘旋的这个想法惊得震了震,她仔细找了找,桌上的容器空空如也,看不出半点端倪——她早把初中高中的化学知识还给老师了。
看了一半的木架子,金穗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原来那各色瓶子里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提纯过的化学药品。金穗细细地一个标签挨一个标签看过去,脖子仰得疼了,她才大病初愈,支持不了这么长时候,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落满灰尘的凳子上。
她在脑子里搜索着残存的那点化学知识,一时觉得那些药品熟悉,一时又觉得陌生,实在不能辨认这些药品到底是为配制什么东西的。
捶了捶酸软的小腿,金穗无意识地四下瞧瞧,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块两指长宽的沉重的铁块,她刚把手缩回来,就感觉那铁块被一种莫名的吸引力牵引。金穗手一颤,一股凉气从背心升起,但很快她镇定下来,因这种吸引的感觉她并不太陌生。
是磁铁的吸引力。
金穗顺着磁铁的引力将手中铁块凑近木架子,意外发现木架子的最底层严实的木板动了动,原来那里有柜门,那柜子极矮,做得精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是柜门来。柜门上内装了磁铁,她这块铁疙瘩靠近就吸开了柜门。
她捶腿的手顿住,心中觉得又刺激又害怕,刺激是因黄秀才和席氏其中一人或两人与她可能来自同一地方;害怕则是因为这房间里的东西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若是官府起了怀疑,以为黄家有人研究炸药,恐怕黄家会遭到灭顶之灾也说不准。
怀着忐忑,金穗顾不上扑落的灰尘,她缓缓顺着那条缝隙扒拉开柜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