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猜着应是姚长雍的位置,而慕容霆方才应该坐在姚老太太的右手,当即谦让了一番才坐了半个身子——是由姚老太太身后的一个嬷嬷给抱上去的。金穗很囧,不过那椅子确实很高,她得踮着脚才成。
姚老太太细细地打量金穗,赞道:"好,好,黄姑娘一看便是细养出来的,倒是个美人坯子。老大媳妇,你们也来瞧瞧,这黄家的姑娘模样是极好的。"
金穗哪里敢让姚大太太等人来见,先起身朝着东边第一顺位的妇人行礼,顿时座上的人除了姚老太太都站起身,姚老太太就给金穗介绍:"这是我们家的大太太,这是我们的家的二太太,这是我们家的三太太。"
玛瑙引着金穗,金穗倒也不怕认错了人,只管低头恭顺福礼:"大太太万福,二太太万福,三太太万福。"只在起身的时候略略抬眼看一下面前的人,记住容貌便可。
因黄秀才有个小小的秀才功名,黄老爹的身份水涨船高,与姚老太太同辈。金穗刚才见过的都是长辈,从小翠的话中可知,姚大老爷和姚二老爷是姚老太太生养的,姚三老爷是庶出。
接着同辈之间互相厮见,大奶奶袁氏年纪在而立上下,津二奶奶孙氏二十多岁,袁氏贞静和婉,孙氏脸上的笑容便显得张扬了些,眉目疏朗轻快。
津二奶奶孙氏身后站了一个嬷嬷,那嬷嬷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白净男孩,才得五岁年纪,睁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金穗。金穗心里便有了数,姚家第四代的曾孙只得这个叫做姚一帆的小男孩,津二奶奶心宽些倒也是常理。
跟两位奶奶见了礼,姚老太太招呼金穗坐回去,拉着她的手问些家常话:"年纪几何?是否读过书?读了几年?都学了些什么?在哪里上的学?"
金穗都一一答了,姚老太太便笑道:"怪道生得这样明理识数,和大家的小姐也不差的,原是父母用心教养的缘故。"
"老太太谬赞了。"金穗谦逊道。
姚老太太很满意,虽说祝叶青来信上如何夸赞黄家姑娘教养的好,那也没有眼见为实来得放心。且姚长雍虽知一些席氏的秉性,但他一个男孩子,总不好在祖母母亲面前嚼舌根,说这些个东西,因此姚老太太和姚大太太等人都认为席氏是真助人为乐,舍己为人的女子。
别人不说,只姚老太太和姚大太太两人,见了金穗心里都是五分满意,五分怜惜,到底她的父母是因自己家的孩子而没了的,这是多少银子都无法弥补的。姚大太太瞥了眼不自觉瞪大眼的姚三太太,心底难免浮出一丝得意。
她私底下听下人说,姚三太太在自己屋子里跟丫鬟们嚼舌,取笑救姚长雍的人家是粗野乡人,来的这个黄姑娘必是上不了台面的,亏得长房把个小姑娘当做恩人似的供起来,姚长雍还专门去接人。
姚老太太也不好跟金穗一个小孩子道谢,只得细细关怀:"我听祝掌柜说,黄姑娘的身子不好,如今可好些了?药还吃着么?"
"去年的时候因着风寒大病了一场,先是我们那儿的一位曹大夫瞧的,后来是顾大夫瞧的,到今年是大好了,如今还吃着养身子的补药。"金穗笑着回答道,并不说风寒的起因,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
姚老太太便笑道:"是顾曦钧顾大夫么?那是个好的,脾性坏了些,医术却精湛,有他给你瞧病,我倒是放心多了。"又笑道:"既是养身子,我这里攒着不少经年的药材,短了什么,叫人来回一声,直接给你送去。"
姚老太太听她声音里掺着一丝沙哑,知金穗咳嗽损了嗓音,心里便惦记着给金穗弄些补嗓子的药,再把顾曦钧叫进来问问金穗的身体情况。
金穗稚嫩的声息缓缓响起,不紧不慢的:"多谢老太太怜惜,先前姚四爷和慕容公子已经送了不少补药,在楚王府里住了一段日子,身子早大好了,都是托了老太太的福。如今是真大好了,顾大夫说,只要慢慢养着便是了,吃大补的药反而浪费了。"
姚老太太等人皆是轻声慢语,金穗不自觉地也放缓了音调。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说是大好了,到底损了底子,断不能断了补品,你都听我的。我这个老太太别的不爱,就爱给姑娘们调理身子,倒显得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些用处。"姚老太太说着笑起来,一副不容金穗拒绝的表情。
姚大太太就说:"老太太言重了,老太太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一大家子指盼着老太太拿主意,是真正的德高望重。"
姚二太太没动,跟个佛似的坐着,虽坐在右手下第一位,但不特意去瞧她,很容易把她忽略了。
姚三太太笑道:"老太太管着家中大情小事,真要如此说,当真是做儿媳们的不孝了。"
"你们真要多上上心,家里爷们立得起来,才是为我分忧。"姚老太太说完,不管姚三太太变色的脸,自顾对金穗道,"你来瞧瞧我们家的姑娘,虽和你差着辈分,到底和你同辈的姑娘们如今都是姑奶奶了,莹莹,真真,都上前来,和黄姑娘见个礼。"
立在大奶奶袁氏身后的姚莹莹,和立在津二奶奶孙氏身后的姚真真便上前来见礼,金穗连忙站了起来。姚莹莹和她母亲一般贞静柔顺,瓜子脸,姚真真则是讨喜的圆脸,天真可爱,骨碌碌的大眼将金穗看了又看。
姚老太太笑道:"这个是莹姐儿,和她四叔同一年的,这个是真姐儿,比你差着一个月,才过完生辰的。"这就是姚老太太要问金穗年纪生辰的原因了。
姚莹莹和姚真真见礼,金穗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受礼,偏偏姚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既然差着一辈,让她们行了礼,黄姑娘原该受这一礼的。"这是隐晦地让姚莹莹和姚真真代替姚长雍向她行礼。
金穗回了半礼,窘迫道:"小女来时匆忙,并未备礼,回头再给两位姑娘补上。"
姚莹莹和姚真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依旧站着。
姚老太太好笑道:"黄姑娘莫拘了性子才是,这会子你爷爷在前边和霆哥儿、雍哥儿一起呢,方才还打发了人送礼单进来。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一会子让人把你惯常用的洗漱用具先收拾出来,歇过这一夜缓过来了,让莹姐儿和真姐儿陪你在府里转转,这就熟悉起来了。"
提到黄老爹是为安金穗的心,毕竟一个小姑娘站在一群不认识的人中间,自然会羞涩拘束得紧。
金穗忙道:"老太太的安排最为妥当,小女心中感念,但是方才我爷爷打发了人随巫秀订客栈,这会儿该是订下来了。这一路多亏了贵府上的看顾,如今我和爷爷借着贵府的力安定下来,不晓得该怎么感谢才好呢。这原本就打扰了,这会儿到了梁州,怎么好意思再打扰。
"因此,今晚还是和爷爷去客栈里住。一来,爷爷那儿有我在,也能替爷爷想些想不到的,二来,府上如今住了慕容大公子和郑大姑娘,想必有得忙,我再住进来岂不是添乱?横竖以后小女要长住锦官城的,等老太太得了闲,再来叨扰也是一样。"
这是金穗进了姚府之后说过的最长的一篇话了。
姚三太太听了金穗的第一句撇起嘴角,目露不屑,听了后面的话,则越来越惊讶,上下打量金穗,实在吃惊,这是七岁的孩子么?
既然是巫秀带人去订的,必是姚长雍那里遭了黄老爹的拒绝。姚老太太虽不太高兴金穗的拒绝,但金穗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条理清晰,口齿伶俐,话说得婉转,并不讨人嫌,反而越发喜欢她了,笑道:"你亲爹娘倒是会教养孩子,我瞧着你比我们府上的姑娘还要伶俐些。"
"小女哪敢跟贵府上的千金小姐们相比。"
"罢了,说是这么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费得了多少事?你爷爷那里我派几个丫鬟去伺候便得了,你还这么小,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如何伺候你爷爷?"姚老太太既然真心喜欢上金穗,自然更想留她了。
方才说她懂礼识数,不过是客套话,听了这番话,才知这姑娘是真懂礼的。听了先前来人的禀告,还真怕黄家以后会粘上她们家,时时打秋风,又占着一个"恩"字。
如今倒是放心了。
金穗确实不想住进姚府,没有直接回复姚老太太的问话,而是腼腆地笑了笑:"我和爷爷初来乍到,打算先在客栈住些日子,等缓过劲来要细细地寻处宅子安定下来。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劳动贵府上能帮忙瞧一瞧,给拿个主意,老太太莫嫌烦才好。"
说罢,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面色羞赧。姚府一众女眷单独见她,其实已经给了她很大的脸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