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子用颤抖的声音描述道:“我看到杜雨虹的肚子已经被剖开了,她的肠子流在身体外面,鲜血漫了一地。她的腹腔空荡荡的,像是一个漏了气的口袋。她的眼睛则瞪得溜圆,紧紧地盯住了猎户的双手。当我顺着杜雨虹的目光看过去,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我从没有……从没有见过那么恐怖的东西!”
我露出意外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让你恐惧的并不是发生在杜雨虹身上的血腥画面,而是猎户手里的东西?”
孟婆子点点头:“不错,那东西才是所有恐惧的来源。”
“那是什么?”
“一个鲜血淋漓的肉团,那肉团一动不动,但却牢牢牵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杜雨虹、猎户,包括刚刚睁开眼睛的我,我们全都盯着那个肉团,浑身冰凉。”
“难道……难道那不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吗?”
“孩子?”孟婆子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算是吧……不过我当时首先想到的可不是这个词……”
我的头皮莫名发紧,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到的是什么?”
孟婆子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怪物。”
怪物!这正是孟婆子长久以来对楚云的称呼。这个称呼竟可溯源到楚云刚刚出生的那一刻!这该叫人如何理解?我只能继续追问:“什么样的怪物?”
孟婆子却长出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对方:既然你已经说了这么多,为何又要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住?
孟婆子的答案很简单:“杜雨虹不让我说。”
“嗯。”我想起下午阿锤说过的话,“听说她还对你下了诅咒?”
孟婆子点头默认,表情肃穆可怖。
“那个时候她还能说话吗?”我表示质疑。按照孟婆子的描述,杜雨虹在剖腹之前已是气若游丝,现在被剖开腹部取出了胎儿,肠子鲜血流了一地,难道她能坚持?
孟婆子道:“那胎儿被取出来以后,杜雨虹的精神还比先前好了一些。不过那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她离死已经不远了。”
人在临死之前确实有回光返照一说,我便信了,又问:“那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
孟婆子眯起浑浊的眼睛,她的思绪再次回到了那个血腥恐怖的夜晚。
“当时我们三个人全都傻了,一齐盯着那个怪物,谁也不说话。而那怪物也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是活。片刻之后还是杜雨虹先清醒过来,她勉力冲着我抬起了一根手指。那猎户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三两步抢到我的面前,把那怪物往我怀里一塞,说:快,快救活她!
那个血糊糊的肉团就这样到了我的手里。我只好硬着头皮将那怪物倒提起来,用手掌在她的身体上拍了几下。那怪物肚子里的羊水慢慢从口中流出,又过了片刻,哇哇哇的啼哭声响彻山洞,那怪物算是活了。
猎户又把那怪物抢走,抱到了杜雨虹面前。杜雨虹看着那新生的胎儿,眼泪止不住地滚落。猎户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便宽慰对方:孩子活着就好,别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
杜雨虹止住眼泪,然后她又侧过脸来看着我,嘴唇轻轻嗫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猎户把耳朵凑到她唇边听了一会,然后他再次起身走到我面前,他一把揪住了我的后领,将我连拖带拽地扔到杜雨虹身边,并且喝令我跪下。我哪敢违背?忙不迭地跪在了那摊粘糊糊的血泊中。然后那猎户又道:你现在当着我们的面发誓,永远不能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猎户把猎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着我发了那个毒誓。杜雨虹默默地听我把誓言念完,然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警告我说:你如果违背誓言,那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她当时瞪圆了眼睛,一边说一边挣扎着坐起身,好像要冲着我扑过来似的。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可是她的身体只不过刚刚撑起便又倒了下去,她已经没了气息,但她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我,那副场景我至今无法忘记……”
孟婆子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好像仍在躲避些什么。我想象那晚的情形:一个惨遭开膛的血淋淋的女人,一个手持猎刀的愤怒的汉子,还有一个如怪物般恐怖的胎儿,这一切组合成一幅地狱般恐怖的画面,永远镌刻在孟婆子的记忆中,即便时光流转,又何能有丝毫的磨灭?
我现在能够理解孟婆子为什么对那个诅咒如此畏惧。当你的身上沾着死者的鲜血,当你的影像被摄入死者临终前的瞳孔,那她的诅咒注定将成为你一生的噩梦。
“你会永远守着那个秘密吗?”我问。
出乎我的意料,当孟婆子睁开眼睛之后,她给出的回答居然是:“不,不会。”
“不会?”
孟婆子幽幽说道:“我保守秘密,是为了那个孩子;现在我要解开秘密,同样也是为了那个孩子。”
我猜到了一点东西,试探着问道:“是为了治好她的病?”
孟婆子点头道:“不错。以前那孩子发病,我都有办法把她的魂喊回来,可是这一次不行了。要想彻底治好她的病,我必须说出那个秘密……”
“可是——”我有些糊涂了,“你不怕那个诅咒了吗?而且你刚刚还不肯告诉我呢。”
“我当然怕……”孟婆子看看我,又看看四周悬挂的白布,说:“所以我才要开祭坛招灵。”
我皱了皱眉头,不太理解这里面的逻辑。
孟婆子道:“当年杜雨虹逼着我发下誓言,目的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她不会想到:楚云长大之后会被这样的怪病缠身。如果她知道那孩子的现状,恐怕也会同意我说出那个秘密吧?毕竟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即便我已经发过誓言,也不能一概而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