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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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鸿闻言不仅没恼,反而拊掌大笑不止。

徐瑨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尴尬的不得了, 这下却是再也停留不得,匆匆转身走了。

方成和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离开, 却只笑笑,没回头去看。

阮鸿还浑然不知,只顾乐道:“那天子敬兄问我跟你学画如何, 我还好生纳闷,我能跟你学什么?现在看来方兄还是有些道行的。但你只有嘴上功夫可不行,你说我画的不好,你倒是画一幅给我看看?”

方成和横他一眼:“刚刚打赌可只说让我猜, 没说让我画的。”

“我认赌服输。”阮鸿笑起来,“你要什么东西, 尽管提就是。”

他虽然有些顽劣, 但很重诺, 从不食言,那次在酒楼为祁垣说话, 便是看不上吕秋等人耍赖爽约。

方成和笑道:“这东西倒也不难, 麻烦慎之兄帮我准备两份寿礼便成。”

阮鸿“呃”了一声:“你要给我父亲祝寿?”

下个月是他爹的寿辰, 现在已经有不少外官托人携礼进京,前来贺寿了。国子监中也又不少学生投拜帖, 开始送些贺诗贺词之类。

方成和却道:“那到不是,你爹跟前送礼的挤破了头,我去干什么。这寿礼是要给我师母的。”

阮鸿不以为忤, 笑着问:“那要什么样的?”

方成和道:“据说京中有块奇石,乃陆放翁家物,庄重明爽,最适合放案头把玩,如今落入一徽商手中,未免让人可惜可叹。”

阮鸿怪叫起来:“你倒是敢狮子大开口,徽商最难缠,我如何能弄来。”说完哼哼两声,却继续问,“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便是那方星河砚。”方成和笑道,“这个在史侍郎家里。”

墨砚的石眼有高低之分,高眼指的是墨池之外的,因其不会被墨渍浸染,所以尤其珍贵。那星河砚便是有七处高眼,上下错落如北方星斗,甚是罕见。史侍郎不知道从哪儿得的,一直偷偷藏在家中,想着他日送给蔡贤做贺礼。

阮鸿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史庆伦忍不住跟他炫耀,私底下说过一回。

阮鸿听到这,顿时收起嬉笑神色,郑重地看了方成和一眼:“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要坑我吧?”

方成和摇头:“不会坑你。你若不放心,去弄些别的也成。不过我想要的就这两件。”

阮鸿犹豫起来,在一旁摇着扇子,思索着不说话。

方成和抬眼看他,着重在他眉眼上落了落,随后转身去铺纸磨墨,又选了一支鼠须笔,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阮鸿走神,以为他在练字,走过去看了一眼,却忍不住“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倒是作画的方成和长睫微垂,面不改色道:“此种画法,便是用中锋笔尖圆匀细描的游丝描法,用来画丝绢衣纹最合适不过。阮兄爱穿锦衣,要这么画才好看些。”

方成和数笔之间勾勒出的衣纹繁细轻柔,令人惊叹。只不过画中的锦被华服都被堆在了地上,而衣服的主人,那个跟阮鸿神似的义气少年,此时正一脸开心的光着屁|股。

阮鸿盯着上面圆润可爱的屁|股蛋子,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是心底又好奇方成和怎么画春---宫图,愣是红着脸,凑在后面往下看。

祁垣自然想不到这边的俩人在干什么,他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从监中出发时天气尚还晴朗,等到下午,却见天边乌云密布,轰隆隆的春雷滚了过来。

虎伏倒是挺高兴,喜滋滋地把柴火抢进来,对祁垣道:“龙王爷终于肯下雨了,今年旱的厉害,入春后就没听过打雷。”

山东大旱的事情京中已经人人皆知,其实不止山东,北方一带都受旱情影响,最近米粮价格都是水涨船高,比往年贵出不少。

祁垣以前从未操心过这些,现在整日听别人说起,也开始操心担忧,不由地点点头。只是自己这边也有些麻烦——他出来一趟不容易,而端午将近,香料价格又会飞涨,所以祁垣便趁着现在多买了些料存着。

这里面既有泽兰、白芷、甘松等常用的本地香料,也有来自旧港的金银香,西域的迷迭香,真腊的金颜香等。其中不少都是怕潮喜燥的,现在突然下雨,他手边容器不多,只能全都全部炼制好做成成品。

这样一来,还要重新炼蜜,别说一下午,便是明天再做一整天都做不完。祁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一趟。

“出恭入敬牌”出来的时间有限,斋长肯定不会给,但若是请假回家,又要去找祭酒批条。祁垣很怕龚祭酒和唐司业,万一他们记住自己,下次复讲还让自己上去就惨了。

祁垣犹犹豫豫,看着灶膛里的火犯愁。

虎伏看他叹气,在一旁问:“少爷有烦心事吗?”

祁垣没法讲自己怕考试,愁得双手捧着脑袋不说话。

虎伏心疼自家少爷,又在一旁问:“有没有奴婢能做的事情?”

祁垣:“……”

这个还真有。

“你会炒东西吧?”祁垣扭头看她。

虎伏笑起来:“当然会了,少爷不是还夸奴婢炒的菜好吃吗。”

“这次倒不是炒菜。”祁垣让她过来,指着一旁的小锅道,“是炒香料。”

以后若想多做一些,也少不了要虎伏几个帮忙。祁垣原本对制香之事十分谨慎,这一阵子观察下来,觉得虎伏是个忠心的好姑娘,教给她些技能倒也无妨。

炼制香料有煮、炒、蒸、炙、炮等方法,不同原料火候大小,炼制方式都有差别,虎伏一次记不了太多,祁垣便先教她几样最常用的,稍名贵些的仍是自己亲手炼制。

主仆俩忙到外头一片昏暗,这才从小厨房出来。祁垣还没来得及炼蜜,这下一看,明天必须要请假了,要不然多东西都得浪费。好在有虎伏打下手,明天一天应该差不多能忙完。

他匆匆换下衣服,撑了把伞便赶紧往会走。雨天外面没怎么有驴车拉活,从这回到国子监至少要走一个半时辰,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祁垣顾不上鞋袜被雨水泡湿,见外面雨点横飞,让人几乎看不清路面,只得撑着伞不管不顾地朝北边跑了起来。

那雨伞却不怎么结实,没走多远,伞骨已经被风刮断了两根。祁垣半边身子被淋了个湿透,街上空无一人,前后雨丝横斜,白茫茫一片。

祁垣本就怕黑,这下只得闷头狂奔。等跑到朝阳门大街的路口时,天色却突然变得浓黑一片,他不觉一愣,站在街上抬头看,便见前方横空劈出一道耀眼的亮光,竟然像是直冲他而来。

《错魂记》的老道被雷劈死的一幕突然闪了出来。

祁垣心里咯噔一下,愣在了原地,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忍不住想这是老天爷来收命了吗?自己能不能死回扬州去?那边的肉身还在吗?其实哪怕不在了,认祖归宗也是好的……

手中的雨伞跌落在了地上,那道亮光笔直杀来,眼看着要到跟前,祁垣却觉胳膊一紧,整个人被人提了起来。

身后不知何时竟来了数十位军卒,披盔戴甲。徐瑨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竟直接将人提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红鬃马打了个响鼻,那道亮光骤然而止,街面被照的亮如白昼。

祁垣惊慌地回头。只见身后徐瑨的脸上满是雨水,从鼻梁到下巴的线条刀刻一般,喉结也更明显。

徐瑨看了他一眼,随后对旁边的人拱手道:“多谢罗兄相助!”

祁垣这才发现旁边的竟然是东城兵马司的指挥罗仪。

罗仪也看了眼祁垣,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审视,随后才对徐瑨道:“没什么,兄弟们先回了,改日一块喝酒。”

说完掉转马头,直奔北边而去,那十几个兵卒随即拍马赶上,动作利落,很是默契。

雨势愈大,徐瑨不再说话,一手揽住祁垣防止他掉下去,另只手攥住缰绳,轻轻一扯,红鬃马便轻跑了起来。

这一路再无任何阻拦,徐瑨把马牵去马房,嘱咐那边的工役好好照顾,随后才跟祁垣一块跑回号房。

号房里已经安置了一个小炉子,上面煮着热水。

祁垣已经木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脚底下汪出的一滩水渍,好半天没能缓过神。

徐瑨听到身后没动静,转过身正要看他怎么了,就见祁垣突然抬头,伸手扑了过来。

徐瑨被吓地接连后退了两步。

祁垣却动作更快一些,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我差点……差点死了……”祁垣哭地一抽一抽的,又委屈又感动道,“你怎么……怎么去了……”

徐瑨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解释道:“只是去看看。”

俩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祁垣也回过了神,渐渐止住哭声,小声道:“我想回家……”

徐瑨“唔”了一声,安慰他:“今天不行,明天你再跟祭酒请假,回去住一天。”

祁垣心里想的是扬州那个家,徐瑨显然误会了。不过请假还是要请的,他还要回去干活挣钱。

祁垣松开手,点了点头。

俩人轮流沐浴,又换了干燥的衣服。徐瑨煮了姜汤,俩人各自喝了一碗,坐在自己的床上发汗,顺道等头发晾干。

徐瑨心里还想着方成和的事情。

那种图,在他看来是极其私密的,跟床笫之欢,房中之事并无差别。方成和为人如何他不清楚,但阮鸿却是有些风流的根骨。徐瑨在大理寺初次接触道娈|童之事的时候,便是跟阮鸿了解的内情。只不过阮鸿说的还要露|骨一些,偶尔还爱点评别人坐姿走势,来看哪些是平日里承|欢的。

如今他却如此对待方成和……

徐瑨暗暗懊悔,不知道这事是不是跟自己不肯换号房有关。

他这边想着那俩人,旁边的祁垣却也在琢磨。

明天请假,后天回来,大后天就考试了……自己肯定是不会答的,只能指望阮鸿去偷题了。

阮鸿那天说已经找了方成和代笔,方成和管自己管的严,对阮鸿却没什么要求。这样的话,自己找谁呢……

“徐公子?”祁垣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了,只得眼巴巴地看向徐瑨。

徐瑨“嗯”了一声,问他:“怎么?”

“我怕打雷。”祁垣抿抿嘴巴,想着以前跟祖母撒娇的样子,照搬过来,对徐瑨道,“我能不能去你那,跟你说说话?”

徐瑨愣了下。烛光下祁垣的小脸白润润的,没什么血色,像是吓坏了。

他犹豫了一下,仍是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位置来。

祁垣见这招好使,心中大喜,赶紧跑过去,自觉掀开徐瑨的被子,整个人扭股糖似的粘了上去。

徐瑨没想到他这么粘人,整个人有些僵硬,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祁垣却抱住他的腰,抬着脸软软地笑道:“徐公子最好了。怪不得阮兄说他今天去找方大哥解决,我若想解决就来找你呢。”

徐瑨猛地呛了一口,整个人咳个不停,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慎之他……”

怎么可以如此行事!

祁垣以为他不信,举着手道:“真的!我本来要找方大哥帮忙的,但他不肯。可是阮兄找他帮忙,他就肯了……”

徐瑨大惊:“你都知道了?”

祁垣“嗯”了一声。

俩人瞪着眼对视了一会儿。

祁垣猜着他大概吃软不吃硬,于是又渐渐小声下去,扭扭捏捏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就算了。我好可怜的……”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巴巴地看着徐瑨,央求道:“就一次呀……我不往外说,不会让人知道的……”

徐瑨整个人像被雷劈着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祁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等了足足一刻钟,见他一动不动,也有些没面子,讪讪道:“要不就……算了。大不了我再去求求方大哥。”

方成和万一能给自己也写一篇呢,再说了,他实在不肯,自己大不了交白卷。只是一想到祁才子的名声这下要被自己彻底搞臭,他心里又有点难受,觉得很对不起原身。

祁垣蔫头耷脑地回去,满腹惆怅,叹气不止。

外面雨势渐渐转小,他这天又累又惊,正要睡过去,就听对面的人突然低声道:“我再想想……”

祁垣一惊,欣喜地转身回头去看。

徐瑨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又匆匆瞥开,顿了顿,道:“总之,你别去……求方成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日了,下周继续

祁垣:有大佬帮忙写文(⊙v⊙)!

徐瑨(紧急翻书):‘那种忙’怎么帮?

ps:补充资料

[1]上一章里,大食国进贡的蔷薇水,指的是巴格达的玫瑰水,那边的蔷薇花跟中国的不是同一个品种,所以杨万里那句“海外蔷薇水,中州未得方”的实情,直到明清仍是如此。另外,当时大食玫瑰水走的路线,海上丝绸之路又叫香料之路,大食商人也多活跃在广州、扬州一带。

[2]本章中“旧港金银香”,旧港指的是现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巨港。

我有些内容忘了注解,大家若有感兴趣的地方可以单独留言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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