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语出天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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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局,公孙玲珑不敢再小看苏越。

她脸上两百多斤的快乐笑容收敛起来,多出了几分气急和凝重,对苏越问道。

“请问这位兄台,胜与败是不是相反的?”

“当然不是。”

苏越轻轻摇头,故作奇怪的看向公孙玲珑。

“难道公孙先生认为,未胜就是失败吗?那现在公孙先生未胜我,就代表着公孙先生已经失败了吗?”

公孙玲珑:……

你这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正常人不都觉得胜和败应该是相反的吗?

她被苏越的反驳一时噎住,只能问下一个。

“那么,生与死是否是对立的呢?”

“生与死,当然不是对立的!”

苏越再次摇头,让李斯眉头紧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辩和之术,或者说辩论之道,最重要的就是不能顺着对方的意思走。

一旦你按照对手的思路思考下去,进了别人的套路,当然就会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辩论中,最重要的就是抬杠!

于是,苏越拿出了一个抬杠界十分有名的理论,稍微变幻了一下。

正所谓万物皆可薛定谔。

“公孙先生,现在假设在一个不打开就无法分辨的盒子里,有一只猫,而我们在盒子中释放了一定量的毒气。”

“这些毒气,有一半的可能将会杀死这只猫,同时也有一半的可能,猫将存活下来。那么,再打开盒子之前,能否判断猫的生死呢?”

公孙玲珑勉强笑道。

“哈哈哈哈,小兄弟之前都说了,盒子不打开就无法分辨,那当然是不行的。”

“然也。”

苏越一脸‘孺子可教’的点头。

“所以,既然根本无从判断猫的生死,也就代表着生与死乃混沌,又如何能说是对立呢?”

这道理和白马非马一样,看似荒谬,但偏偏作为名家公孙龙之后的公孙玲珑,最无法反驳。

所以,她再次吃瘪。

这两百多斤的孩子握紧了手里面具,在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深呼吸好几次,赶紧又换了个问题。

一旁,张良脸上已经带着淡淡笑意。

看子常的处置,这场辩和应该是稳了。

现在,就看他能否破最后公孙家的‘白马非马’。

……

“兄台,日出和日落,是否相反呢?”

提这个问题的时候,公孙玲珑已经预见到苏越还是会持否定态度了。

“当然不是。”

果然,面对公孙玲珑提出的问题,苏越再次摇头。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此为天理循环,一头一尾,一来一往,万万年不变。日出后面必有日落,日落后面必有日出,二者一体,都是太阳在变化,如何能说是相反?”

公孙玲珑再次哑口无言。

在堂后,有窥看的儒家弟子咂舌不已。

“不愧是幼时被荀子师叔祖带在身边,从小于小圣贤庄内长大的子常,真是厉害啊!”

“公孙玲珑可是名家之后,最擅长辩和之术!子常能驳她到这种地步,难怪子房先生这么看好他!”

“等这事儿被传扬出去,子常也算踩着名家出头了吧?说不定还会有人来征辟他呢!”

公孙玲珑被苏越这一番连削带打,不仅自己大大丢了面子。

她回头看了眼李斯,发现这位相国大人同样面色不虞,心里吓了一跳。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啪啪!”

她拍了拍自己洁白如玉,就是稍微大块了点的手掌。

踏,踏,踏。

伴随着马蹄踩在青石地板上的清脆声响,一匹通体雪白,潇洒神俊,肌肉饱满,四足有力,让人看了就想骑一骑的马,优雅的踩着四蹄,走入有朋堂中。

“此白马乃是我公孙家世代相传的家传之宝,踏雪!”

公孙玲珑摸着白马的鬃毛,重新跪坐在苏越对面。

“我们便以此为题,如何?”

“公孙家的白马非马,那可是大名鼎鼎!”

苏越看了看那马,心道若非自己横空出世,那现在就该天明和踏人出场了吧?

“公孙先生,请!”

白马非马,是公孙玲珑的舒适区,也是公孙龙这一系的名家最为骄傲的辩和题目。

凭此,公孙玲珑从未有过败绩。

所以,将辩和的题目变成白马后,公孙玲珑的心态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

她拿着‘堪比自己美貌’的精致面具,恢复了一开始的从容,重新拥有了一个两百多斤的快乐灵魂,对苏越问道。

“敢问兄台,白马和马之间,有没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

对白马非马有深刻了解的苏越,决定避过其中的陷阱,另辟蹊径,道。

“白马属于马的一种,却又不能单纯按照马来定义。以文字的表述,便是在马之前,增添了白作为定义,从一个大区间中,剥离出了一个小区间。”

“故此,白马非马,踏雪也非其他的白马。”

公孙玲珑再次目瞪口呆。

要说的都被你说了,那我说啥?

到底你是名家还是我是名家?

这一手喧宾夺主,又双叒出乎了公孙玲珑的预料。

名家也是第一次遇到一言不合,直接赞同白马非马的辩和对手,让她后面早已准备好的一大串刀枪剑戟,全都放不出来了!

白马非马的辩和观点被抢,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选择白马是马?

那公孙龙怕不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锤死她这个不肖子孙!

一时之间,公孙玲珑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此时,任谁都看得出来,公孙玲珑再和苏越的辩和之中落入下风,近乎大败亏输。

然后,苏越这时说道。

“公孙先生。前几回都是你出题,此次由我出题,我们再辩一回可好?”

“好!”

有些不知所措的公孙玲珑赶紧答应,同时向苏越飞了个媚眼。

她觉得,这是这位小兄弟看自己退无可退,又被自己的‘美貌’所惑,不忍心她就此颜面扫地,故而抬了她一手。

公孙玲珑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苏越。

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倒也不错,剑眉星目,有君子之风,更重要的是还很年轻。

只可惜,她这颗芳心,已经放在张子房先生身上了!

哎!

公孙玲珑有些忧伤的叹息道: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兄台请出题吧!”

幸好苏越不知道这点,不然当场就要喷出来。

苏越看了李斯一眼,

“先生认为,现在的秦国,该不该变法呢?”

变法!

此二字一出,所有人都被苏越这突如其来,又如雷霆霹雳般的辩题所惊吓。

别说是后堂窥视的儒家弟子们连连惊呼,就连张良都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了!

特别是李斯。

他的双眼猛地瞪大,死死瞪向苏越。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少年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理念和心态,敢在他这个秦国丞相,修订了不少秦国律法的当代法家代表面前,说出变法两字!

公孙玲珑也是被吓得惊骇欲绝,连拿着面具的手都在抖,震惊不已的看向苏越。

你这根本不是要抬我一手,而是在要我的命啊!

这种东西也是敢在李斯面前说的吗?

完全不敢涉及此事的公孙玲珑,支吾道。

“秦国强盛,赖于商君变法。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六国,结束了数百年来的战乱。如今,六国皆为秦国所灭就是最好的证明。”

“公孙先生的意思,就是不用变法喽?”

虽然是对着公孙玲珑这么说,可实际上,苏越的目光却放在了李斯身上。

“自孝公一力支持,商君徒木立信,开启秦国轰轰烈烈的变法以来,至今已有百年。此次变法,将秦国从普通的战国之一,变为以军功制为主体的国家,六国畏之如虎狼。”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始皇出,气吞万里如虎!”

“然而,六国已经被秦国征服,接下来呢?”

拥有跨越千年目光的苏越,提到了一个现在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又或者意识到了,但却因为种种原因,避而不谈的问题。

“以秦国如今的法律,除了军功,底层百姓几乎没有成为人上人的渠道。但残酷的战国时代已经结束,再也没有灭国级别的大战。百姓想要的军功,从何而来?”

“是要去打匈奴?还是打百越?”

随着苏越的讲述,李斯的背脊缓缓挺直,认真听他诉说,并准备反驳。

因为他知道,对方并非哗众取宠,而是言之有物。

这个时候,这场辩和已经从苏越和公孙玲珑,变成苏越和他了。

苏越继续道。

“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尤其擅长骑兵,机动力十足。对付匈奴的话,要讲求一击必中,要以精锐部队深入草原,斩其首领,摧其王庭,震慑其他草原民族。”

“而百越的话,百越那里是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是有数不尽的珍宝?它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是白白损耗士兵的性命而已。”

“更何况,虽然秦灭六国,但却并没有尽收六国之心,六国百姓对严苛的秦法更是怨声载道。要是六国的王宫贵族趁秦国攻打匈奴、百越之机,掀起叛乱,如今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大一统局面,将再度分崩离析。天下间必定战火不断,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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