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领着柳玉茹往城门慢慢走去, 隐隐能够听到喧闹之声,他笑着回头道:“扬州就是这点好, 不管多晚, 都有喧哗。”
柳玉茹笑着应声:“是啊, 也不知道去了幽州,有没有这样的繁华。”
柳玉茹刚说着,就见杨文昌和陈寻从前方疾驰而来,顾九思拉停了马,站在原地, 皱起眉头。
他直觉两人这样去而复返不是什么好事,他心中忐忑,却也没表露出来,就看两人一路飞奔到顾九思身前,陈寻焦急道:“九思, 你家被官兵围了。”
“被官兵围了?!”
柳玉茹惊喝出声, 随后立刻道:“谁带的人?”
“是王荣。”
杨文昌皱着眉头,随后翻身下马,几个人赶紧到了旁边暗处草坪,杨文昌迅速道:“你现在不宜回府,不如先在城外留着, 我们在城里帮你打听着情况。一旦有动静我们立刻通知你。”
“那麻烦……”
“不必了。”
柳玉茹才开口,就被顾九思打断了话。顾九思心乱如麻,他用了好大力气,才镇定下来, 随后道:“你们不必替我打探消息,也绝不要和我们有任何联系,立刻置办一些财产,先出扬州城去。”
“九思,”陈寻有些担忧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顾九思急促道,“你们只需知道几件事,扬州城或许有乱,王荣打算找富商开刀,他与我有仇,你们又向来和我交好,怕是不会轻饶你们,你们速速带着家人离开扬州,看着情况若是不对,立刻离开淮南!”
“至于吗……”陈寻有些结巴,似是不可置信,“王善泉就算是节度使,也不能这么目无王法吧?”
“要是天下乱了,哪里还有什么王法?”顾九思抬头看了陈寻一样,杨文昌面露震惊之色,随后他一把抓住顾九思,严肃道,“你说的可当真?”
“绝无儿戏。”顾九思冷静开口,杨文昌面上恍惚了一瞬,随后他立刻道:“陈寻,我们立刻回去通知家里离开。”
“九思,”杨文昌转过头来,认真看着顾九思,他一时似乎想说很多,然而许久后,他却与顾九思狠狠拥抱了一下,随后红着眼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望君珍重。”
顾九思原本大大咧咧的性子,在这一刻竟也有些伤怀,他点着头,叹息道:“去吧,日后平稳了,我还回来找你们喝酒。”
“九思……文昌,”陈寻也反应过来了,他向来最是感性,他低哑着声道:“日后我们三兄弟再见,还望大家都好。”
“去吧。”
顾九思催促道:“别在这里话别了,大家都没时间。”
杨文昌和陈寻朝着顾九思作揖,顾九思也恭敬还礼,而后就看两位公子驾马而去,柳玉茹抓着缰绳,看着扬州的方向,她心里系着苏婉,却还要强作镇定,她低头看向顾九思,开口道:“郎君打算如何?”
“我们先去码头。”
顾九思神色平稳:“我父母必有办法,他们若没有办法,我们去了也没用,我们到码头等着,等他们来了,即刻开船就走。”
柳玉茹有些着急:“可是……”
顾九思翻身上马,他抓住缰绳,抬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有些颤抖,可他还是道:“玉茹,我们去码头。”
那一瞬间,柳玉茹骤然明白。
他也在怕,也在挂念。
他的父母都在那里,他对顾府的牵挂,不会比她少一分。可是此时此刻他必须做出一个最理智的选择。
她不知道是什么逼着他成长,她只是蜷缩在他的怀里,感觉夜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抱着她,星夜兼程。
他们两个像是在寒冬里互相依偎的小动物,她依靠他,而他则是把怀里这个人当成了一种信念,她束缚着他,不让他做出傻事儿来。
两人一路狂奔到了码头,顾九思找到了原本安插在码头上的人。这艘船是顾朗华悄悄买下,他和漕帮的人熟悉,就把船挂在了漕帮的名下,因此王荣就算知道顾家要走,也想不到顾家会在漕帮里有一条船。
顾九思让早准备好的人全都上了船,然后开始清点人。接着他们就两就坐在甲板上,静静看着扬州的方向。
夜里坐在船上,风就更冷了,顾九思抬起手,揽住她,为她遮挡着风。
“我有点害怕。”
柳玉茹看着扬州灯火通明,她的声音飘在夜里:“我娘在还在那儿,我好怕她走不出来。”
“我也是。”顾九思苦笑,“我爹娘都在那里,我好怕他们没有办法。可我不敢想,我就只能一直告诉自己,有办法,他们一定有办法。我派了人进城了,如果天亮前没有带消息回来……”
顾九思抿唇,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道:“我们就开船。”
柳玉茹不敢说话,她紧紧抓着顾九思。
她知道顾九思这个决策是最理智的,可是她做不到。
她娘在那里,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开船?!
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可是她心底却是明白的,如果这时候和顾家脱离了关系,她因着柳家和苏家的缘故,或许还是能活下来的。
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前一刻才想着,才想着要在顾家过这么一生,此时此刻,当顾家落难,她又要同他说弃他而去?
她做不到。
于是她只能静静看着面前少年,而顾九思看着她含着眼泪的眼睛,却似乎是读出了她眼里的意思。
他轻轻笑了,柔声道:“若是一封休书就能让你安枕无忧,我巴不得给你,可玉茹,不行的。”
他含着眼泪:“人心哪里这么好?若天下乱起来,王家岂止是要找顾家一家的麻烦?他要的,是整个扬州富商的麻烦,是银子,是钱。扬州很快就会成为地狱,你一个弱质女子,我怎么能留你在那里?”
柳玉茹被他说愣了。
可她反驳不了。她知道顾九思估得没错,王家哪里是为了那么点仇怨大动干戈?王家是盯上了顾家的钱啊!
柳玉茹内心凉成一片,她整个人绝望下来,她感觉自己像是飘在水里的水草,被人斩断了根。
她这一辈子的牵挂就是苏婉,要是苏婉有了事,她这一生,还挂念着谁?
她想着梦里王荣对待江柔的手段,整个人如坠冰窟,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顾九思忙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别怕,”他笨拙道,“我娘很聪明,你娘会没事儿的,我们都会没事的。咱们只要等着就行了,玉茹,你看看我,”顾九思叫着她的名字,柳玉茹呆呆抬眼,看着顾九思,顾九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们所有人都会没事的,信我,嗯?”
柳玉茹不敢说话,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相信这个人成了习惯,她居然就觉得,在这样的绝境下,也有了那么点希望。
她缓慢的点了点头,顾九思舒了口气,他抱紧她,他抱得很紧,仿佛是在从她身上汲取某种力量。
他们就这么静静等着,等到半夜,他们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两个人猛地站起来,赶紧到了船边,然后就看到江柔骑着马,带着许多人赶过来。
“他们来了!”
柳玉茹高兴出声,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回头看向顾九思,高兴道:“来了!他们赶上了!”
顾九思静静看着远处,好久好久,他才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坐在了地上。
“来了就好。”他虚脱道,“来了,就好。”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就地打滚,然后翻身起来,跑到船舱里道:“人来了,准备开船了!”
喊完这一声,他回到了甲板上,然而扫视一圈,他却发现了不对劲,提声询问江柔道:“娘,那个糟老头子呢?”
江柔的手微微颤抖,她克制着情绪,指挥着人上船,顾九思顿时察觉到不对,冲上前去抓住江柔的手道:“我爹呢?!”
“他还在府里。”江柔扭过头去,看着江水,故作平静道,“咱们先走,他之后会来。”
“那咱们等着他。”顾九思果断出声,然而他却已经是差不多猜出发生了什么。
江柔这么多人能这么顺利赶过来,身后没有追兵,必然是因为顾朗华在牵制着王荣。
用顾朗华一个人,伪装成顾家都在的样子,于是江柔出逃这件事,王家或许都还不知道。
“不用了。”江柔沙哑着声道,“他走陆路,我们开船,等下一个码头,他会赶到,我们去接他。”
说着,江柔推开他,急急走了进去。
顾九思站在船头,一句话没说,柳玉茹安置好了苏婉和芸芸都上来了,她走到顾九思旁边,柔声道:“九思,家里人都到了,公公晚些才来,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吧。”
顾九思被柳玉茹的话唤回了神,他压着颤抖着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
他温和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想在甲板上再看看扬州城。”
“那你多看看,”柳玉茹叹了口气,“我去看看该带的文件都带好没。”
开船之前,要将必要的文件等东西检查一遍。柳玉茹去检查了东西,等回过头来,便见甲板上已经不见了顾九思。
柳玉茹愣了愣,她进了船舱,四处寻着顾九思,然而却都没见着,等进了他们的屋里,她就看见上面留着的一封信。
是一封放妻书。
上面端端正正写了顾九思的名字。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数月欢喜,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柳玉茹的手微微颤抖,她感觉眼泪模糊了眼眶。
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顾九思那时受了伤,趴在床上对她说的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给你休书,你可千万别觉得是我想休了你毁约,别觉得我对你不好,嗯?”
他不会对她不好,她信的。如今他写这封放妻书,必然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她……千秋万岁。
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口像是破了个洞,呼啦啦灌着疼。她深吸了一口气,赶忙折起放妻书,擦了眼泪,到了甲板上,让人去找顾九思。
她没敢惊动江柔,就让人私下仔细找。
船开出去,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柳玉茹站在甲板上,看着灯火通明的扬州城,想着没有跟上来的顾朗华,她便明了了。
顾九思是去救顾朗华了。
顾九思必然觉得,江柔是骗了他,所以他就来骗她。
柳玉茹吸了吸鼻子,她就觉得,这顾家的人心思太多了,怎么一个个的,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呢?他才站在甲板上同她说同她告别,转头就下了船,要去逞他的英雄。
他那样的性子,知道自己爹被困扬州,怎么会走?可他最初却选择了来码头,是为什么?
是为了她啊……
柳玉茹感觉自己的心头压了一块大石,疼得她再站不住,弯了腰。
他原本觉得自己可以为父母豁出命去,却为了她忍住,送着她来了码头。
他送了她平安,还为她未来打算,给了她休书。他凡事都给她算好了,当真是如他所说,没委屈她半点。
她可以放心了,她可以安安稳稳去幽州,可以陪着苏婉,可以再继续……谋划这一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疼得如屡刀山火海,她没有半分庆幸,她大口大口呼着气,想起他拉着马,带着她走在小道上,月光落在他背上,他笑着给她哼着歌。
“对不起……”
那一瞬间,她突然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意外的决定。当这个决定做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了,却疯狂觉得,一切都平静了。
她站起身来,去了房里,拿了她和顾九思的伪造身份的文牒和银两,取了幂蓠带上,接着她去了船舱,吩咐道:“给我一条小船。等我走后,你再告知大夫人,拜托她护着我娘,大公子回去救老爷了,我回去,一定拼死把大公子带回来!”
所有人愣了愣,柳玉茹厉喝道:“快去!”
这船的装载是柳玉茹陪同顾朗华一手操办,她在下人中威望极高,这么一吼,管事立刻应下。
大船里装了两艘用于逃生的小船,此刻离岸边还不算远,柳玉茹让人将小船放下,送着她到了岸边,再让人带着小船回到了大船。
而她上了岸,便立刻去租了匹马,直接往顾府赶去。
顾九思是去救人的,自然不敢随意露面,而她带着幂蓠,又是女子,比顾九思目标要小得多,于是她一路骑行,到了顾府附近后,她才停下来,从商人手中取了一盏灯,匆匆往着顾家走去。
月光落到青石板路上,她走在这小巷里,骤然惊觉。
到此时此刻,竟就和梦里别无二致了!
她顿住步子,有些害怕。她怕自己走上前去,便是像梦里一样,看见顾九思满身兵刃倒在她面前。
然而她只是迟疑了片刻,她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会。
因为梦已经改了,这一次,江柔已经走了,那么顾九思也不会有事。
梦里他让她来救他,这一次,她便真的来救他,绝不会放弃他。
她提着灯,匆匆转过青石巷道,便听见不远处人尖利的叫声。有火焰的灼热感升腾,柳玉茹心跳得极快,然而她还是告诉自己,往前,必须往前。
她走在小巷里,四处张望,此时顾府周边已经布满了人,王荣站在顾府门口,怒道:“顾朗华,有种你就给我出来!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小子,”顾朗华在里面大笑,“老子不开门,就不开门,有本事你就进来。”
“顾朗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王荣大声道,“梁王谋反,你们顾家勾结梁王,罪证确凿,你还不服罪?!”
“我呸的罪哟,”顾朗华骂道,“想要银子就要,哪儿来这么多借口?不就是梁王反了,你们王家想借机来搜刮一波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王荣被骂得脸色涨红,怒道:“备火!”
柳玉茹在暗中观察着,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他就混在人群里,穿着破布衣衫,带着帽子,一样看上去,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夫。然而他眼里藏着火,带着恨,柳玉茹忙走上去,然后在他拔出手中镰刀的前一瞬,她的手按在了他的刀上。
顾九思震惊回头,柳玉茹抓着他的手,拖着他道:“走。”
说着,就硬拉着将他拉了出来。顾九思不敢做出太大动作,被她拉到了小巷里,他紧皱眉头:“你来做什么?”
“我不来,就让你来送死吗?!”
柳玉茹压低了声音,她急促道:“你跟我回去,我们现在走……”
“我不走。”
顾九思抿紧了唇,柳玉茹沉默下来,好久后,她终于道:“九思,我明白……”
“你不明白。”
顾九思抬眼看她,他眼里压抑着泪光,他沙哑道:“就像你娘在,你不肯走。我父亲还在这里,我怎么能走?!”
“可你留着没用!”
“那我就陪他去死!”
顾九思咬紧牙关,他提着道,沙哑着道:“休书我给你了,路我给你了,你以后可以再嫁,也可以当一个富商,柳玉茹,我不欠你什么……”
话没说完,柳玉茹一巴掌“啪”的抽在了顾九思脸上,顾九思歪着头,没有动弹,柳玉茹咬牙道:“我告诉你,顾九思,你欠我一条命。”
“你欠我一个丈夫,你欠我一段姻缘,你这辈子,下辈子,都欠着我。你休想拿银子打发我,我也不会被你打发。”
“你在这里,我在这里。”她泪眼婆娑,“船已经开了,我已经回来了,你以为,我还走得掉吗?”
顾九思没说话,好久后,他终于道:“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姑娘,认认真真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选条好的路?我死了,顾家也没第二个孩子,以我母亲的脾气,会将你视如己出,顾家的钱都是你的,你可以拿着,在幽州当一个女富商。你这么聪明,有钱,又年轻貌美,而且你我又没圆房,你再嫁并不难。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
听着这话,柳玉茹忍不住笑了。
“你以为我想回来?”
她眼泪和笑容混在一起:“我也不想回来,可是,顾九思,你对我那么好。你要是死了,我去哪儿再找这么好的人?”
顾九思愣了愣,柳玉茹走上前去,她低下头,颤抖着拉住他的手,哑声道:“你说好要年年给我过生日,说好以后护着我,不让我受委屈,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半途而废?”
“我是这么好骗的人吗?”
柳玉茹抬起头,看着顾九思,忍不住笑了:“我是个恶妇,凶得很。”
顾九思说不出话了。
而旁边王荣浇灌了酒和油,他压低了声道:“顾朗华,你要是再不出来,你这一家子,可都得火葬在里面了。你出来,还有一条生路。”
“哈,”顾朗华笑道,“你当我稚儿好欺?若非你怕我顾家有机关重重,不敢贸然闯入,早就入府来洗劫一空,还等现在?你要烧便烧,说什么废话!”
“老匹夫!”王荣怒喝,“给我点火!”
听到这话,顾九思忍不住猛地就要冲出去,却被柳玉茹一把按在墙上,顾九思重重喘息,柳玉茹死死按住了他,反复道:“不能出去。”
“没用的,你救不了,你只是把自己也送过去。”
“不能出去。”
火苗舔了酒和油,点了干柴,迅速燃烧起来。
火势带着灼热的温度,成了夜里的热风,卷席开散而去。
顾九思捏紧了手里的刀,他整个人都在抖。
而那大火里,传来顾朗华朗笑高诵之声。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
顾九思痛苦闭上眼睛,柳玉茹死死抱住他。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
顾九思眼泪扑簌而落,火光已有冲天之势,周边人指指点点,王荣在旁唾骂出声,怒道:“走,回府。”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顾朗华的声音里有了哑意,他站在火光李,看着熊熊烈火,顷刻后,他大笑出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话音刚落,横梁骤断,直直砸了下来。
一切都被淹没了。
所有声音,所有人,所有悲欢离合,所有痛苦不堪。
顾九思咬着牙,他眼泪不断落下,他被面前小姑娘死死按着,她用尽了所有力气,她拼了命,想要护着他。
他有送命和王荣同归于尽的勇气,可他没有牵连无辜的内心。
于是他只能恨,恨极了这天下,恨极了王荣,恨极了乱世,恨极了斗争。
周边人渐渐散去,雨也开始落下,柳玉茹见着一切都平息了,她终于才放开他,惊魂未定道:“好了……没事了……”
顾九思没说话,他闭着眼睛,在柳玉茹面前,慢慢蹲了下去。
他口中呜咽出声,用手抱住头,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犬,狼狈又痛苦的嚎哭。
雨水哗啦啦落下来,打湿了这个人的衣衫。柳玉茹就静静看着他。
她从未见过他伤心。
然而这一次,她知道,这个少年,是真的,彻彻底底,伤了心。
她无法说什么,只能是蹲下身去,在大雨里抱住他,低哑道:“莫哭了,起来吧。”
起来吧。
再多的苦难,再痛的人生,再绝望的路,你都得站起来。
顾九思没说话,他哭得整个人都依靠在柳玉茹身上。
“安得广厦千万间……”
“安得广厦……千万间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呢,剧情会虐,感情不会有什么误会纠缠的。
是一个很温暖的故事,男女主一辈子互相扶持,慢慢喜欢,感情线不会虐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