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里越发的昏暗,宫玉仍旧平躺着, 隐约还能听见飞入树中的鹧鸪鸟咕咕地叫唤了几声又了停下。
宫玉望着静坐在一旁的代如颜, 清了清嗓子说:“阿颜什么时候来的?”
并未等到代如颜的回话, 宫玉便又问:“怎么都不说话?”
代如颜方才深呼吸道:“听闻这回伤在左肩骨头经络处, 小九肯定疼坏了吧?”
宫玉微微一愣而后笑着回:“其实也不疼,就那么一下疼得厉害,现在敷上草药就好多了。”
关于受伤这事,宫玉让秦华下令严禁泄露受伤被劫一事, 可偏偏代如颜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想来是那聋哑婢女通报的吧。
婢女提着灯走近, 将亭内灯盏点上,而后悄然退下。
亭外已然黑的伸手看不见五指, 宫玉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道:“劫持我的那女子是那年贪污案的主犯清柳之女清水儿, 阿颜可有印象?”
目光紧紧盯着代如颜的神情变幻,宫玉想着或许只要代如颜坦诚地与她无关, 那宫玉就绝不会再往深处想。
可代如颜的神情并未出现任何变化,甚至眉头都曾皱下应道:“那年我只是让人重新查内务府的账簿往来, 发现里头存有假账的嫌疑,此后只是将这事告知兄长, 其余的便不知情了。”
“小九为何要问及这陈年旧事?”
对于代如颜这般坦诚的回话, 宫玉反倒觉得自己才是哪个不怀好意的人, 连忙心虚的避开代如颜的目光低声说:
“没……就是那清水儿说什么是我导致她家人被杀,我这才想问问。”
代如颜探近着身子,掌心轻捧着宫玉的脸颊满是信赖地说道:“此事早已定案, 小九只是受害者,无需为这等事忧虑,该安心养伤才是。”
“嗯。”宫玉明显感觉自己脸颊发烫的厉害,可又不敢乱动,怕扯到左肩的伤。
可偏偏代如颜还不松开手,极近地望着宫玉,似是叹了声气道:“如今你瞧着廋了许多。”
哎?
宫玉像是松了口气,还以为代如颜会亲上来呢,真是脑袋越来越胡思乱想了。
“这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我这段养病多吃些,很快就会胖回来的。”
亭外侍女低声唤道:“殿下该服药的时候了。”
代如颜这才松开捧着宫玉脸颊的手,理了下衣裳满是正经的坐在一旁。
这气氛怎么看都觉得诡异的很。
“进来吧。”宫玉开口唤道。
侍女端着汤药放在一旁退下,宫玉有些发愁的看着那褐色的汤药,实在有些反胃。
代如颜伸手端起药碗道:“药凉了的话,会更苦的。”
宫玉想稍微坐起些,代如颜却出声制止,“你好好躺着,省的扯动伤口,我喂你就好了。”
汤药实在苦的很,可在代如颜面前宫玉又只得硬抗着,于是乎就出现宫玉一边紧皱着眉头一边大口的吞着汤。
好不容易见了底,宫玉松了口气忍不住道:“这药实在是苦的很。”
代如颜握着手帕替宫玉擦了擦嘴角,递着糖果塞到宫玉嘴里笑道:“那你方才还喝的那般逞强。”
被看出来是逞强了吗?
宫玉一脸尴尬埋头在被褥里低声道:“这会天都黑了,阿颜你还不回去吗?”
“嗯,待会就回府了。”
代如颜伸手理了理宫玉散落的发,微凉指尖轻探入宫玉那散开的衣领,宫玉就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望着代如颜。
这太过暧昧的动作,实在让宫玉没法不多想,连同着耳垂也发热的起来问:“阿颜……你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上药。”
宫玉这才瞧见代如颜手中握着的瓷瓶,心里又莫名失落了会,低声道:“药……我自己来上吧?”
“不行。”
代如颜满是严谨地望着宫玉,指尖轻扯开宫玉的衣领细声地说:“让我看看究竟伤的多严重。”
那微凉的药膏碰到伤口的时候,下意识的身体颤抖根本就是宫玉控制不了。
“小九,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代如颜停了停,眉头紧皱着问。
“没,伤口本来就挺疼的。”宫玉半侧着头不由的庆幸这油灯幸好不亮,否则自己满脸通红的样子满是被代如颜瞧了去,指不定又会担心。
虽说入秋了,夜里的时候却不怎么凉,只是那被代如颜轻扯开的衣领,导致露在外头的肌肤多少还是能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落在上头。
一颤一颤地厉害,宫玉只得咬了下舌头,让自己别乱想。
代如颜下手很轻,很是认真地涂抹着药膏,甚至为了看清宫玉的伤所以挨得很近。
宫玉半侧头偷看这般认真的代如颜,那不安分的心脏又开始蹭蹭地跳动了起来。
往日里这水榭里热闹的很,不是嘈杂喧嚣的蝉鸣声,就是窝在树枝间搭窝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唤个不停,甚至偶尔还能到突然有鱼儿从水池扑通跃出来一声。
可今夜却太安静了,甚至连蚊虫都不曾有过,宫玉掩饰地问:“我这伤口看起来很吓人吗?”
代如颜正包扎着纱布微微停顿地应着:“还好,只是匕首扎的那处鲜红青紫以外附近大部分都呈现出青紫色淤青。”
“那确实有点吓人了。”宫玉尴尬地说着。
“小九……”
“嗯?”
代如颜小心地拉上宫玉的衣裳,似是犹豫地问:“你的左手还能动吗?”
“当然能,只不过现在太疼了,等过几月我保证又能活蹦乱跳的了。”宫玉安抚着说。
“那就好。”代如颜低声念叨着。
隐约地看见有萤火虫跑进这水榭里,宫玉望着说:“萤火虫真好看。”
夏日里的水池多得是萤火虫,这也是宫玉喜欢在水榭里带着原因之一。
代如颜侧头看着道:“小九若是喜欢,不如我让人给你抓些放在这院子里?”
“不用。”
“为何?”代如颜有些困惑地望着宫玉。
宫玉笑着说:“我就喜欢我园子里的这些萤火虫,外边那些我反倒不喜欢了。”
代如颜微微一愣浅笑道:“胡说,你怎么分的清哪些是你院子的萤火虫,哪些是外头的?”
“当然是凭我的……直觉。”
“胡言乱语。”
亭中的灯盏很暗,两人的谈话声很轻,反倒是外头的蝉鸣声有些扰人,或许宫玉因着喝了药,所以就渐渐困了过来,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一旁的代如颜静静地望着入睡的宫玉,指尖轻揉了下宫玉紧皱的眉头,在听到宫玉一声呢喃时簌的又松开了手。
夜深人静时代如颜从亭内出来,一旁聋哑婢女就候在亭外。
“给我好好照顾她,你的家人自会安然无恙的。”代如颜低声说道。
一旁的聋哑婢女低头叩拜。
离开府邸,代如颜乘上轿子,凝望自己指尖,仿若还能看到那洁白无瑕的身躯上刺眼的淤青和那鲜红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面前。
原本还满是怜惜的眼眸顷刻间被浓重的杀意淹没,神情转变之快,仿若是另外一个人一般。
辗转过月余,清晨薄雾笼罩着整个府邸,天气骤降,宫玉便离开水榭回到殿内居住。
左手虽仍旧不便动弹,不过好在疼痛倒是少了许多,宫玉喝着热粥听几位账簿先生念着近些日子里的店铺收入情况。
待抽查几本之后,几位账簿先生离去,宫灵正在屋内喝着排骨汤的时候,门外老管家脸色苍白,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宫玉乘了一份汤递给老管家安抚道:“管家年龄也大了,什么事也用不着这般急。”
老管家喝着汤缓和着说:“殿下,上回那女刺客找到了。”
“好,我正还有事再去盘问她。”
“别,殿下眼下还是别去的好。”老管家伸手拦住宫玉说道。
宫玉不解问:“为何?”
“那女刺客被人……杀了。”
“杀了?”
这女刺客除却自己的属下在找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对头?
老管家犹豫地说:“老奴去看过一眼,实在是下手狠毒至极啊。”
“狠毒?那女刺客怎么死的?”
“手脚被人活生生的折断,身上血淋淋的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听说是在清家老宅的祠堂被发现的时候竟然还有一口气在。”老管家停了停又说:“殿下,这人是解了多大的仇啊。”
宫玉大概能想像那鲜血淋漓的画面,望见还剩下的半碗排骨汤,只觉得恶心的想吐,连忙端起茶水喝着。
是谁跟清水儿有这般的仇恨,这般手法可不是一般江湖人士干的出来,这反倒更像是一种惩罚报复。
午时过后,宫玉同秦华在殿内下棋想起那清水儿的死法,便问:“先生可去探查过清水儿的尸首?”
秦华执子略微停顿应道:“嗯,死法相当的惨烈,听说在尸体旁有一截没入半支的箭支,上头有个奇特的图案,与殿下曾拿来的箭支是为同一种图案。”
“先生的意思是同一人。”
“至少是同一个门派的人。”秦华想了想道:“近年来江湖创立一个新的暗杀门派,其门派武器标志是一道像是书写的丧字,就像是厉鬼索命一般。”
丧字,难怪宫玉每每看到这图案总觉得像个什么眼熟的东西。
突然间想起四殿下酒楼遇刺时,好像也曾见过这图案的武器,
这至少是说明一点,四殿下的暗杀是真正有人想要杀他,而这个暗杀门派跟皇室争权也有一定的有关系。
正当宫玉想的入神时,门外仆从唤道:“殿下,代姑娘在水榭里候着呢。”
宫玉收回神,秦华却突的起身行礼道:“殿下,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这是不止一次,秦华刻意避开代如颜,宫玉起初以为只是凑巧,可当每每都是如此宫玉就不得不怀疑。
秦华与代如颜是认识的,甚至也许还有更深的接触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三更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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