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觉得他如果再早穿三十年,穿到辛亥年那会,日子会好过很多。
真到了那时候,就算他军事才能再废,只要站准了队,只要小心点别挂掉,凭他那文化素质,凭他那白白嫩嫩的小脸,熬到四八年,妥妥地最低都该是个高级干部了。
高级干部是什么?不说现在,就搁1世纪,放到五六线小县城,起码一个小处长是跑不掉的。
再说了,就算不穿辛亥,那就再晚穿三十年,结果就更不错了。
那可是七八年!
七八年是什么概念?直接说,比种马老王还早一年来了香江。想想老王从七九年开始混,都混了个香江首富。杨秋就算再怎么不济,一个千万富翁还能跑?
虽然他不会写小说……
早三十年,是部扑街的军事YY小说;迟三十年,是部扑街的香江娱乐小说;不早也不迟,那是部扑街小说!
杨秋是蛋疼无比……
“想当年,大清还在的时候,川都督赵尔丰每次出街,身边都跟着上百号洋枪,那叫个霸气。后来那群保路党不服,不服怎么样?憋着!赵都督手起刀落,那个人头多的呀,哗啦啦地滚了一大片。”
“那个,不是用枪么,人头……”
兴许是吸了半盒芙蓉膏,竹竿吴的精神立马好了起来。这家伙年近六十,结果生命里一大半的时间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颠得他万贯家财成了空,颠得他上无老来下无小,最后孤苦伶仃地逃到了香江,这才安定了下来。
这么大年纪了,幸亏他会忽悠人,还有两手半路学来的相面和金钱卦,这才讨得了口饭吃。
现在两人的摊位都无人光顾,反正闲着无事,竹竿吴又拉着杨秋讲起古来。
听着杨秋还敢质疑自己,竹竿吴立马吹胡子瞪眼地骂道:“你知道个屁,枪毙?枪毙那是辛亥年之后的事,以前杀人除了打仗,哪个不是拉到菜市场去一刀剐了的。”
“是,是,您说的对,说的对,是我年幼无知了。”
杨秋立马压低姿态道歉,竹竿吴年轻时花钱买官坐了两个月县令还不到,这满清就被推翻了,这钱虽然没捞到,官架子倒是学了个十足。
你要是跟他顶,就等着啰啰嗦嗦地挨半天训吧,这小半年来杨秋可是被他训怕了。
“现在的后生啊,简直是一无是处。”竹竿吴站在制高点喷了杨秋一句,到底是饶过了他,又继续回忆道:“想当年,朝廷想把五川的铁路……”
“嘿,杨秀才!杨秀才!”
一个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杨秋忙不迭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灰色棉布外衣的中年瘦子,正缩着头矮着肩,猥猥琐琐地站在他的摊前。
嘚!生意上门了。
“哟,这不是祁哥吗,您这是……”杨秋心想总算不用听竹竿吴讲古了,忙热情地招呼道:“您这是刚下工啊,看您这高兴劲,莫不是赚了大钱了?”
“嘿,大钱倒算不上。”祁哥回了一句,又得意地拍了拍胸口:“今天做好了一件差事,得了老板一笔赏钱,我说杨秀才,你今天可有好货没有?哥可是拿到钱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有有有,好货都给祁哥你留着呢,等着。”杨秋眼睛一亮,忙弯下腰在书堆里面扒拉起来。
没耽误多大会功夫,杨秋便从书堆里淘弄出几套挂历,两只手连夹带拿的展示好了,指着最上面一个挂历介绍道:“来来来,祁哥,看看这个挂历,正宗的阿么瑞看新货,今年刚出的,阿么瑞看,知道吧,美国,大美利坚!”
祁哥显然不知道阿么瑞看,但一说美国就恍然大悟了,只是显然面前这个挂历不怎么和他意,指着挂历上的洋妞犹犹豫豫地说道:“这妞好看是好看,可是……”
“嘿,祁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还没等祁哥说完,杨秋就打断了他的话,插嘴道:“上面这个洋妞,可是美国正当红的性感明星——玛丽莲·梦露,玛丽莲·梦露知道吧,那可是比李俪华还出名的角,看看这脸蛋,看看这身材,看看这性感的嘴唇,尤物啊,就得是这个味,这不比那些个直接漏波漏腚的大洋马有味道?”
玛丽莲·梦露的魅力果然是无敌的,随着杨秋随意翻了两页忽悠了一通,祁哥显然就迷上了,扭捏了一下说道:“那杨秀才,这个挂历我要了。”
“嘚!祁哥,我这就给你包好,保你拿回家还是干干净净。”
“那个杨秀才,你这……”听着杨秋一个劲地忽悠,祁哥忽然指了指旁边那几套剩下的挂历,说道:“再给我来套漏波漏腚的大洋马挂历。”
“好勒,您这是要两套啊,那我再给您来个英国货,英格兰好啊,皇帝陛下万寿无疆!看在乔治皇帝的份上,我再给您打个八折,两套二十块拿去!”
“好。”
身为一个已经穿越了半年的穿越人士,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杨秋无疑是活得比较落魄的,到现在还在靠摆地摊卖二手书为生。
他是一个非典型的学渣,刚刚搭上了二十世纪的末班车。
生为一个学渣是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周围有那么多别人家天才孩子的时候。而更令杨秋痛苦的事,是自家就有一个人人夸赞的天才孩子。
非典型学渣的哥哥——超级超级学霸!
杨秋的哥哥是一个学霸,这从他哥哥幼儿园开始就是一个公认的事实。从幼儿园得小红花最多,到小学第一到初中第一到高中第一,一直考到国外名校,还年年拿奖学金。
这对杨秋来说,简直是作孽啊!
杨秋他老哥整整比他大十七岁,他哥哥考上国外名校的那个暑假,杨秋的父母觉得自己练了这么一个极品号,马上就满级了,有点不过瘾,于是决定重练一个极品号。
所以在那个燥热的暑假,人老心不老的老两口,制作了一个后来叫杨秋的小细胞。
这果然也是个极品号——极品学渣。
从幼儿园从不拿小红花,或许安慰性地也拿到过一两朵,到一路小学初中高中吊车尾,把老两口的信心打击得一干二净。还好后来大学扩招,杨秋总算稀烂地读完了个稀烂的大学。
老两口这时才松了口气,总是把这个二货送出门了。
杨秋和他哥虽然年纪差的大,但都是看着香江电影读着香港武侠小说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所以都可以算是港娱爱好者。
有时杨秋都在想,要是那时是他哥穿越过来的话,估计现在都当上CEO迎娶白富美了。
虽然这想法有点对不起嫂子和大侄子。
额……咱还是先把话说回这头吧。
忙忙碌碌了一会儿,时间就已临近了六点半,这时天已经黑了,路灯又昏又暗,照着灯光走路还行,像杨秋这样卖书的就抓瞎了,所以有不少摊位上已经点上了避风煤油灯。
戏院门口虽然还很多衣着笔挺的‘精英人士’,或陪着衣着复古的旗袍少妇,或伴着新潮时髦的百褶裙小姐们进进出出,但这些人显然不会提着个大马灯在书堆里翻来找去。
杨秋看着也卖不出去什么书了,跟竹竿吴打了声招呼,就把书用床单裹了裹,一起也就三十来斤,然后往背上一扛,迈步就走了开去。
今日收摊!
杨秋倒也不忙着先回家,忙活了一下午了,先顺道去修顿球场,在那些摆摊卖饭的小食摊那里吃了碗叉烧饭,随便填了填肚子。
饭菜倒也便宜,也才一块二,还免费送一碗下饭汤,虽然这汤里面没什么油水。
待吃饱喝足之后,又休息了片刻,杨秋这才背起包裹慢悠悠的往家赶。
杨秋住在石塘咀,这地方在港岛的西边,在皇后大道西的最西处,所以距离着实不近,紧走慢走的话都要一个多小时。
路上不是没有巴士坐,车费也就两毫,嗯,也就是两毛钱。不过杨秋懒得坐,走两步相当于饭后散步和健身了。
这不是,生命在于运动嘛。
等杨秋走到家,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天也已经全黑,不过周围倒是热热闹闹地,毕竟这里也算个流民聚集地,各种摊贩、流莺还有熊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把杨秋的耳朵塞得满满的。
虽说是散步,天气也凉,但一个小时走下来,杨秋还是感觉身上微微见汗。
杨秋住的地方是石塘咀的一栋四层的岭南骑楼。而所谓的骑楼,就是后世很多TVB历史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老西关楼。
这种楼,基本首层的商铺往里缩了个两三米,多了一道遮雨的地方。然后临街的地方得砌上几根柱子,柱子上用红漆金笔之类勾出一个铺子名,竖写着“周记粮行”“梁记茶餐厅”之类的东西。
而往上二三四楼虽然基本上都住了人,但还是被不甘心的老板们挂上了密密麻麻的广告牌。
当然,杨秋不是住在楼里的,楼里的房租贵,一个两房的小套间月租就要四十多块,对他这个单身汉来说有点贵和多余了。
所以他在楼顶自己搭了个小棚,不大,也就十多个方左右,遮风挡雨够了,关键是便宜,一个月地租才十五块。他今天一天的摊摆下来,都挣了近两个月房租了。
果然还是和后世一样,当寓公好挣钱。
楼道里并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一片,杨秋有些气喘地背着三十来斤的包裹慢慢地摸着上楼。
“春季里,桃花红又红,孟姜女寻夫……”
“梭了,德辅道。”
“夏季里,荷花香又香,有西施醉舞……”
“梭了,龙和道。”
“秋季里,菊花开又开,林黛玉暗自……”
“梭了,干……”
“……”
一阵阵甜美的歌声从楼顶上转来,听得累了半天的杨秋嘴角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可惜有点美中不足的,是这歌声中还夹杂着各种杂音。
比如这一赌一条街的各种‘梭了’。
不知明细的人听了,还以为这是哪几个老大拿着地盘在赌博。不过杨秋倒是知道,这只是几个生计没着落的流浪汉,在为明天去哪捡烟头划地盘而已。
这年头,烟头和后世的汽水瓶一样,可以捡了卖钱的……
以上,是杨秋的经验之谈。
“冬天里,雪花又飞……”
吱呀————
杨秋推开天台那扇老旧的木门,虽然动作很轻,那门却一点面子也不给地发出一阵阵令人磨牙的怪声。
歌声戛然而止,显然唱歌的人被杨秋打扰到了。
“杨大哥,你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