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名为《李俪华知音何处》。
没错!
就是说李俪华的。
整篇文章从头到尾读下来,充满了对李俪华改造失败的批评,以及对其放弃理想的失望。
等等!
改造是什么鬼?
《电影圈》是这时候电影圈的进步文人,也就是读书会的那群人主办的一份电影杂刊。如果在不讨论其他无关事务的前提下,其电影理论方面的专业性还是很强的。
杨秋也时常买上一本。
当然其身为读书会创办的杂刊,便不可能不夹杂其他私货了。
至于为何会批评李俪华改造失败……
很简单啊!
因为李俪华也是读书会的成员之一,甚至是其中的活跃人物,去年的时候还曾因为表演歌颂红色军的话剧,被港府直接传唤过。
李俪华自从在永华拍完《春雷》后,又在外面拍了一部《诗礼传家》,接着就经人引荐加入了读书会,然后便给左派电影公司拍了一系列影片。
比如当时杨秋给李汉祥打下手,画的《冬去春来》广告板,便是南国影业拍的。而当时他们在片场碰到李俪华和刘穹,也是因为李俪华正在给左派的五十年代影业,拍摄《火凤凰》。
从四九年直到现在,将近三年的时间,李俪华是全部在给左派拍片。
《诗礼传家》、《说谎世界》、《豪门孽债》、《花姑娘》……还有上面的两部电影,加起来八部电影,不是给长城拍的,就是龙马影业,亦或是五十年代和南国。
这么长时间,李俪华竟没在读书会以外接过一部电影。
所以李俪华这段时间以来,可算得上读书会真正的招牌人物了。
但这外接片和七万片酬的事一出,便在读书会里炸开了锅。
理由有二:
其一,张善昆显然是右派,两帮人马天生的理念不符,李俪华这算是帮敌人拍片了。
这怎么行!
要知道现在长城里有一个女孩,就因为爸爸是右派被雪藏了,正天天以泪洗面想着自杀呢。
其二,便是那七万块的片酬了。
当然不是说读书会的人眼红,而是因为这些理想派人士,在当年组建读书会后,便定立了一个留港影人八条公约。
此公约的第四条,便是要求大家实行简单朴素的生活。
这七万港币的片酬闹得香江如此热闹,肯定是和简单朴素扯不上一点边的;再加上李俪华接着个片乃是突然之举,读书会里竟然没一个人知道,还是后来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
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李俪华竟然没有去读书会解释过一句。
顺便着,联想着李俪华最近连读书会的一些活动也不参加了。这时候读书会里的人,才感觉到李俪华这边不对劲。
但是显然,李俪华和读书会的沟通出了问题。
不然《电影圈》这本杂志上,不可能直接出现批评李俪华的文章。
这等于,大家公然撕破脸了。
还是读书会先撕的……
特么的!
虽然看不惯读书会的某些做法,但杨秋还是想说,还是这时候的国家宣传部给力,战斗力比后来的谴责部厉害多了。
至于为何李俪华忽然从左转右,和读书会决裂,后世也是众说纷纭。
其中有政见不合说、港府恐吓说,甚至金钱利益说,种种不一而足,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但就据王元龙所诉,事情没那么复杂,纯粹是因为感情上的事。
上面提到的《诗礼传家》,制作公司名叫大光明影业,自然也是左派电影公司,不过这家公司四九年的时候,便撤回了大陆,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诗礼传家》的导演,名叫陶津。
这个名字杨秋倒是异常熟悉,因为他当年考入永华的第二题,便是表演《一江春水向东流》里男主角张忠良的台词,而张忠良的扮演者正是这位陶津。
陶津能当上主演,自然外貌上差不了,儒雅帅气不外如是。
演而优则导!
《诗礼传家》正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第一部电影,而陪他演对手戏的女主角便是李俪华。
那时候张续谱刚刚抛弃妻女不久,李俪华自然心伤郁闷,陶津为了他这第一部戏尽心尽力,对着女主角自然多关注了些。
可这关注来关注去,不得了,两人竟然对上眼了。
这下还得了!
顿时惹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为啥?
因为陶津在魔都是有个女朋友的,更关键的是这个女朋友,还早就为他生了一对儿女。
虽然这女朋友不是老婆,但毕竟也有了孩子不是!
一堆朋友纷纷相劝,要其多想想自己的那对儿女,只是这不劝还好,一劝两人粘得更紧了,一路折折磨磨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没多久,李俪华便经由陶津引荐,加入了读书会。
如此过了两年多,到了今年年中,两人终于如胶似漆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横在两人中间的问题,终于不能不正视了。
正在此时,读书会里的朋友发力了。
“即使和小咪动了真格,也得回去给女朋友一个交代,大家好来好去,更何况还有一对儿女问题。”
听着朋友说得有道理,陶津也点了点头,准备着回去魔都。
陶津可没想朋友转头就把他给卖了,这边一个电话就打去了魔都,告诫那边的女朋友,这老陶一回魔都,就让两孩子抱住他的腿,千万别放他再回香江!
这些事李俪华自然也全然蒙在鼓里,她还在这边万般欣喜地等着陶津回来结婚呢,却没成想最后却等到了对方的分手电话。
李俪华当时的心情杨秋不知……
但经过这么一茬稀里糊涂的事,她心里对读书会有怨气也是可想而知了。要知道早就知道这事的人里,可有一堆是她在读书会里平日里叫哥的。
结果,她却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李俪华本就因陶津才入的读书会,现在陶津也不在香江了,真真正正的归来无望,她如何还肯跟着那么一群人共事。
结果张善昆拿着剧本上门,自然就顺势着应承了下来。
只是这前几天,报纸上也仅是讨论片酬啊戏子之类的问题,今天《电影圈》里却直接写上了‘改造’一词,语气之重前所未闻。
杨秋摸了摸鼻子,仿佛嗅到了一股硝烟的味道。
“《罗生门》刚出来的时候,霓虹的票房并不好,影评人也不关注,没人想到它会得奖,甚至于这次的威尼斯这行,也仅只有我和内子,以及两三位官方人员随行。”
张善昆家的客厅里,杨秋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静静地听着面前的男子,用一口流利的汉语侃侃而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