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豆在现场哭的厉害，嚷嚷说怎么会连尸体都找不到呢。找一找肯定会有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李隆杰带去一个骨灰盒，爬到何知乐与天幕决战的楼层废墟里，抓了几把黝黑的尘土，尘土里有许多碎成豆子大的焦肉，不知道是来自于马傀身上的，还是何知乐身上的，亦或是天幕身上的，毕竟已经碎成那个样子了。
然后李隆杰把骨灰盒交给窦豆，说，这里面肯定有何知乐的一部分。你把骨灰盒保管好，我们把他带回去下葬。中国人讲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我们要去何知乐的家乡，找一处好的陵园，厚葬他。
窦豆打开骨灰盒看了看，又开始哭。
窦豆说这盒子里可能是有何知乐，但是也可能会有天幕啊，怎么能把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和何知乐脏在一起呢？应该把他们分开啊！可是都碎成这个样子了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怎么能分开呢？遂继续大哭。
李隆杰摸摸她的头，安慰说你知道“三王墓”的故事么？
窦豆摇头说不知道。
“《三王墓》最早见于古文《搜神记》，是这么说的——”李隆杰解释，“楚干将莫邪为楚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欲杀之。剑有雌雄，其妻重身，当产，夫语妻曰：“吾为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往，必杀我……”
“我听不懂文言文……”窦豆又哭。
李隆杰只好口头翻译着给她解释，故事很长，窦豆起先听时还在嚎啕大哭，听着听着，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最后讲完时，窦豆已经只剩啜泣。
“有一个楚国铸剑名将名为干将，他奉命替楚王铸剑，过了三年才铸成。楚王发怒，想要杀掉他。”
“干将铸成的剑有雌雄两柄。干将的妻子莫邪怀有身孕，即将临产。”
“干将对妻子说：“我替王铸剑，过了三年才铸成。王发怒，我去送剑，王一定会杀我。你生下孩子，假若是个男孩，等他长大成人，告诉他：‘出门望着南山，有棵松树长在石头上，雄剑就在松树背上’。”于是干将就把雄剑藏好，孤身带着雌剑去见楚王。”
“楚王大发脾气，派人察看干将带来的剑。剑有两柄，一雄一雌。干将莫邪只带来了雌剑，雄剑却没带来，楚王发怒，就把干将杀了。”
“干将和莫邪的儿子名叫赤，等到赤长大成人，就问自己的母亲说：“我的父亲在什么地方？”他的母亲说：“你父亲替楚王铸剑，过了三年才铸成，楚王发怒，杀了他。”
“他临离家时嘱咐我：‘告诉儿子，出门望着南山，松树长在石头上，剑就藏在松树背上’。”于是赤出门向南望，看不见有山，只看见堂前松木屋柱竖立在石砥之上。赤就用斧头砍开松柱的背面，拿到了剑，日夜想着向楚王报父仇。”
“楚王这一天做梦，梦见一年青人额头很宽，口口声声要杀自己报仇。楚王被噩梦吓醒，就悬千金重赏，捉拿这年青人。赤听到这个消息，知道刺杀不可能，就逃走了，逃进山中边走边悲声歌唱。”
“一个男人遇见赤，对赤说：“你年纪这么小，为什么哭得这么悲伤呢？”赤回答说：“我是干将和莫邪的儿子，楚王杀死了我的父亲，我想给他报仇。”男人说：“听说楚王悬千金重赏要得到你的头。把你的头和剑拿来，我替你向楚王报仇。”
“赤说：“好极了！”马上就自杀，割下头，两手捧着头和剑送到男人面前，身躯直立不倒。男人说：“我不会辜负你。”于是赤的尸身才倒下。”
“男人拿着赤的头去见楚王，楚王非常高兴。游客说：“这是勇士的头，应当在滚烫的镬中把它煮烂。”楚王就按着男人的话来煮头，煮了三日三夜还没煮烂。头还从滚烫的水中跳起来，瞪大眼睛，显出怒气冲冲的样子。”
“男人说：“这年青人的头煮不烂，希望大王亲自到镬旁观看，这头就一定会煮烂。”楚王就到镬旁看。男人看准时机，突然暴起，用剑对准楚王的头砍下去，楚王的头随着剑势掉入沸水中。”
“侍卫们挥着兵器扑上来，想刺死杀死楚王的男人。男人举剑，对准自己的头砍下，头又坠入沸水中。三个头一起煮烂了，不能识别。人们只好从沸水中分出烂肉和三个人头一块儿埋葬。后来，人们把这座墓称作三王墓。”
窦豆听完故事许久没有说话。李隆杰没有再解释，他所有的话都蕴含在这个故事里了。李隆杰拍拍窦豆的肩膀走开。
窦豆明白了。紧紧抱着骨灰盒，离开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她找了几条黑丝带，把骨灰盒结结实实地捆好，然后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怕丢了。连睡觉的时候都把骨灰盒放在针头旁边，一夜惊醒好几次，一醒来就去摸盒子，摸到还在才放心。
连续几天，窦豆一直魂不守舍，有时睹物伤情，好好地忽然就哭起来。那样子看上去真是可怜，水灵灵的小女孩硬是哭的面容枯蒿，叫人印象深刻。
阮春唐和lpt卫士们集体下葬的晚上，窦豆不可避免地又哭起来。那惨兮兮的伤心样子叫人难过。
“把她扶回屋休息吧。”阮氏秋恒绕过墓地边上的蜡烛，走过去对尹梦诺说。
尹梦诺还没回答，怀里的窦豆忽然哭着跑掉了。像被烙铁烫到的猫一样。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她？”阮氏秋恒问。
“不用不用，她只是绷不住了，回去哭一哭就好了。”尹梦诺摇头。
尹梦诺并不担心窦豆。窦豆这几天经常这样，在lpt的餐厅吃饭，吃着吃着开始掉眼泪，然后就扔了筷子跑掉。尹梦诺追去，发现窦豆在自己的屋里扑在被窝里哭。简直要把整个床铺连枕头带被子都用泪打湿。
“您节哀。”尹梦诺扭头对阮氏秋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