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金牙的要求，找了三十条船和渔夫。黄昏时我们出海，行了几个小时，凌晨一点到达公海上指定的经纬度坐标。”

“那天风浪很大，船行的很吃力。十一点的时候开始下小雨，很快就转为大暴雨，电闪雷鸣。我站在船头，看见天地都是翻滚的黑色，雨幕磅礴，远处有许多闪电不停打从云端击打在海面上，就像闪光的电蛇，或者银色的根系。”

“浪头最厉害时有两米高，海里的鱼都疯了，像水花似地大片大片从海面上跳，甚至有鱼跳进船舱里。因为要去装动物笼子，我们的船都是空仓，晃的像是要翻过来。”

“往常遇到这种大风浪天，我们肯定是不会继续出海了。海是最阴晴不定的东西，我们都相信海底藏着魔鬼。说不定哪天魔鬼和海妖不高兴了，就会兴风起浪，把海面上打扰它睡眠的船拖入海底。但这次的报酬太丰厚了。金牙提前给了许多钱，并许诺事成之后报酬更多。因此大家都愿意冒险。风浪再大，只要挺过去这一夜，我们就都是富人。诱惑太大了。”

“一点钟我们终于看到了海面上的灯光，那是一艘很大的黑船。体积堪比游轮。像岛屿一样在风浪里纹丝不动。灯光就是从船上发出的。”

“我们把小船开过去，黑船上有许多穿着灰西装戴黑口罩的人。他们用锚索把我们的小船固定在黑船边，然后用机械吊装木箱子。一些灰西装男跳到我们船上，他们并不和我们说话，只是像机器一样搬运那些泡湿的木箱子，整整齐齐码在我们船舱里，然后离开，回到黑船上。等所有箱子都装好，他们就示意我们返回。”

“我们的船掉头就往回开，回码头还要几个小时，这样的风浪天不能待在外面太久，夜长梦多。好在现在船沉了不少，摇晃的不厉害了。开的还算平稳。”

“我很长时间没出海了，在上层摇晃的时间太长，感觉想吐。于是我就下到底层船舱里，那里晃的幅度小一些。我边抽着烟缓解头晕，边好奇地看船舱那些箱子。那些箱子都很奇怪，严丝合缝的木板箱，看上去就像衣柜一样硕大。我以为动物笼子会是那种栅栏笼，能透气。可这些笼子压根就是密封箱。”

“说实话，我挺好奇那些箱子里都是些什么野生动物。猴子？企鹅？甚至小斑马？鳄鱼？不过那些箱子没有开口，我就没打开，太费事了。而且我要的只是钱，里面是什么动物和我没关系。”

“但过了一会儿我发觉不对劲。船舱里此起彼伏着一种很小的嗡嗡声。我认真听了一会儿，那种嗡嗡声就像冰箱制冷的声音。我把耳朵贴在那些木箱子上，发觉声音是在那些箱子里传出的。”

“我觉得奇怪。找了根撬棍，把一口箱子撬开。果然，里面是长长的铁箱子，上面还有电子表显示着温度，-15℃。那些箱子都是冰柜。”

“我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了，金牙说这是走私野生动物。可什么野生动物会放在冰柜里呢？他对我撒谎。撒谎肯定是为了隐瞒，他要的这些箱子里肯定是比野生动物更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犹豫再三，把冰柜门拉开了。”

黎元甲讲到这里，忽然停住，眼神涣散而惶恐，似乎思绪回到了那个雨夜，眼前浮现诡异的情景。

“冰柜里是像猿人一样的东西，塞了三个，身体是黑青色的，长满了黑毛，就像是皮肤上的汗毛过度伸长了。他们的脸却是惨白的颜色，像鱼肚子一样的脸皮，上面鼓着黑色的血管。我当时吓的大叫，船舱里只有几瓦的小灯泡，光线昏暗，突然看到这种东西让我非常恐惧。”

“你们相信魔鬼吗？”黎元甲忽然转为惨兮兮的语气，眼神里摇曳着后怕的光，“那些冰柜里都是魔鬼。整个船舱都是。三十条船，载满了魔鬼运到岸边。三十辆卡车在公路边熄灯等待，金牙的人把那些包着木板箱的冰柜抬上卡车，立刻开走了。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我发誓我看到的和我讲的丝毫不差。如果你们不信，随你们好了。”

黎元甲向后倚在椅背上，吐气，一副我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何知乐和李隆杰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脸色的凝重。黎元甲以为那是魔鬼，但从他的描述里，何知乐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他见过的。

人傀！

在刚果，与人傀的交战还历历在目。那是疯狂又野蛮的进攻武器，猎豹般的速度，刀锋般的牙尖爪利，还有极度的嗜血。何知乐几乎立即就想通了为什么会用冰柜运送人傀，大概是寒冷能压抑他们的活动。就像熊会在雪落的时节冬眠。人傀大概也有在严寒下休眠的特性。

毫无疑问是鬼蛊党的手笔。

用冰柜运来大量的人傀，不用时只要冰冻着存放，等需要的时候，就把它们解冻，投入战场。

这种邪恶狂躁的敌人，遇上一个都足够难缠，而现在，竟然有整整三十船舱的人傀被运到了这里。何知乐觉得颈后发凉。这感觉就像两国在边境线对峙，战事还未爆发，忽然得知敌方秘密运送来了几万门火炮。随时准备打响。

“你知道那些箱子冰柜被运到哪里屯放了吗？”李隆杰直视着黎元甲询问。

屋里所有人都注视着黎元甲，希望他能知道，这是最有用的信息。知道冰柜存放在哪，就能掌握主动权。

但黎元甲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李隆杰低头，思索良久，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这附近有屠宰场或者生鲜厂吗？”

“大概……五公里外有一家。”黎元甲说。

李隆杰打开手机导航，搜索，果然搜到一处肉制品加工厂。离这里4.8公里远。

“我们走。”李隆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手枪收回腰间，对其他人说。

“去去去去哪儿？”高桥靖彦问。

“肉厂。肉厂有大量冰柜和冷冻车间，那些人傀可能会被存放在那里，也可能另有他处。我们去碰碰运气。”李隆杰解释。

所有人都打开门离开。李隆杰走在最后。出门时他回头望，黎元甲满脸是血，正坐在椅子上，疲惫又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他们离开，像是注视着一群强盗。

“我的家乡有句古话，横财不可发。”李隆杰冷漠地说，“不该发的财你发了，早晚要出事。砸断你的鼻梁骨是我仁慈。遇上别人，只怕你的脑浆已经涂在墙上了。过两天我可能还来找你，希望下次你不要做什么无谓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