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讲话结束后,王金生随意地道:“大部分家庭都是农村的,很苦,很困难,不妨讲一讲。”
这符合庆功仪式惯例,总会找几个典型出来摆摆,否则怎么显出其意义重大?
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农站起身,道:“我是冲里乡的,家里老老小小六口人,两个是常年病号。孩子奶奶病了七八年,我那口子也身体差,三天两头捡中药吃。今年种了五亩棉花,县里把条件改好了后,赶着排队卖的人太多,我家也挤不上,到现在一两也没卖出去,不知道卖的人多了,县里会不会又把条件改回来……”
就是阮洪通再不济,也听出了味道,今天的庆功仪式只怕是场鸿门宴,太不好玩了。
见他有提前告辞的迹象,王金生插话道:“我们搞这个仪式不是摆好,大家有困难要讲出来,正好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都在这里。”
阮洪通暗骂了一声,只得压下提前退场的念头,耐心地听下去。
接下来的两位家长,讲的都大同小异,或多或少都“涉棉”。
等家长们讲完,一位退休的县领导道:“我们退休了,成了老家伙,本来不该再多管闲事,但既然住在县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是想多嘴说几句。这阵棉花收购闹得满城风雨,到底怎么回事?闻副县长,你分管农业农村工作,请解释一下!”
闻同趁势提纲挈领地把事情讲了出来。
他话音一落,另一位退休县领导激愤地道:“既是这样,就应该按合同办事嘛!大家都看到了,农民苦,不容易!决策出现失误不可怕,可怕的是推卸责任,掩饰过错!”
老家伙们以前都是大权在握,退休后看什么都不顺眼,心态本就有异于常人,现在有人开头,就一个个地抢着发言。
阮洪通很不争气,在近几任县委书记中无论口碑、能力还是政绩都是最差的,和他的前几任差之甚远,平日对老干部们又漠不关心,老家伙们早就一肚皮意见。
赵达成比他强太多了,执政的后几年可说是功勋卓著,虽然退下来有大半年,但身兼杳踪教育基金委员会主席,仍旧活跃在边缘地带,在县里威信极高,连许多市领导也高看他一眼,到望水时总不忘见见他。
“对嘛,修县城得量力而行,不能打肿脸充胖子,还把几千万棉花收购贷款给挪用了,那可是农民的活命钱!象话吗?谁来承担责任?”
“我看谁用了谁负责还嘛!不能拉企业来顶包,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把企业拖黄了,损失的是全县人民。看看,这些孩子就是受益于镇开投,杳踪教育基金在镇开投有5%股权,以后得帮助多少贫困家庭的孩子?企业黄了损失多大?”
阮洪通心里简直怒发如狂,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虚心听取不同声音的姿态。
王金生道:“我记得那年常委会有过决议,镇开投是县重点保护企业,当初是牛县长主抓的,是吧?”
主要责任是老阮的,牛佑才十分乐于见他吃鳖,明确答道:“是的,有这个决议,没有行文废止过。”
王金生继续道:“一回两三千万,二回没准就是三四千万,三回呢?这个头不能开,开了这个不好的头,势必会形成恶性循环!企业就是企业,不是银行,更不是提款机!”
“对,政府要想着为企业排扰解难,哪还能给它添这么大麻烦!”
“要处理好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的关系,不要搞超前消费,透支财政收入,那么大窟窿怎么填?谁来填?”
“当前最实在的办法,就是政府向银行借款,各地不都这样搞吗?不能向企业伸手!”
金光明刚想出言劝阻激愤的老干部们,话未出口立即意识到不妥,你老阮能当着数万人给镇开投和闻同下套,就不允许老干部们在几百学生和家长面前提意见?
赵达成见火候差不多了,说道:“尤其是当着数万人民群众的面,这么搞是极端不负责任的,严重失当!今天我们提了这么多,本意是出言献策,为县委、县政府分忧,希望能起到些作用!”
阮洪通无法掩藏住心思,阴沉着脸万分不情愿地表态道:“大家的意见很好,我代表县委、县政府感谢你们。回去后,我们会认真研究,对于有益的意见建议会认真听取采纳的。”
在以赵达成、王金生为首的老干部们的高调干预下,牛佑才转变了态度,明确支持闻同的意见。
至此,阮洪通不敢再指望镇开投了,立即紧急约见县里各家银行行长,商洽贷款事宜。
行长们可不傻,谁也不敢往火坑里跳,都含糊其辞地找出千般理由予以拒绝。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起头皮求助于朱大姐。
朱大姐不得不承认,闻同在望水县影响力非常巨大,连这么步步紧逼的绝妙连环计也被他顺顺利利抵卸过去。
看来这个金光明果然是个人才,老倪和儿子都对他称赞有加,没看错人,是该抽个时间见见。
阮洪通才具有限,县委书记当得磕磕绊绊,委实不堪重用。
在朱大姐的授意下,阮洪通以县政府名义向市政府打了个报告,请求资金援助。
向棉农兑现的6%价差款共需一千万,镇开投提前预缴了三百万税款,剩余七百万向市政府申请补贴。
县城改造挪用的二千万,还回来二百万,缺口一千八百万也申请由市政府协调银行提供贷款。
报告递到市长手中,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理由很简单,三个县种棉花,如果独独给望水县特殊照顾,其他两个县怎么交待?再说,市里也没这个财力。
倪正林气得直咬牙,可没办法,财权在市长手里抓着,没他签字划不出钱来。
他不敢怠慢,亲自出马协调市新行、农行,由两家银行望水县分行共同发放二千五百万贷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