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冷淡地看着这一切,待远远地看到闻同出来时,立即吃惊地瞪大双眼。
待人群稍稍安静些,闻同接着喊道:“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请你们相信,县委县政府正在积极商讨办法,也请大家冷静,赶快回家安心等待……”
有站在靠前位置的大嗓门喊道:“闻县长,我认识你,我们不能走,今天必须要讨个说法,让县委书记出来!”
众人马上跟着吼道:“对,讨个说法,让县委书记出来,我们要见县委书记——”
参与喊话的人越来越多,数万人众口一辞,一时间地动山摇,声势格外惊人。
市委办、市府办的责问电话接踵而至。倪正林怒不可遏,现在是什么时候?局面这么敏感复杂,竞争这么激烈,哪容得出这样的大乱子?!
他在电话里冷冷地对阮洪通道:“我不想问原因,只想知道处理结果,身为一县父母官,保境安民是头等职责,请你马上履行这项职责!”
市长则温和得多,但却绵里藏针:“阮洪通同志,要找准事件的本源,对症下药,采取果决措施,尽快平息事态,注意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坚决不允许再出现暴力冲突,务必要注意保护农民,不能进一步激化矛盾。还有,有批人到了市政府,请马上安排人接回去!”
阮洪通黑着脸,情知再也躲不过去,只得在牛佑才、县委办主任等人陪同下,站到人群前的高台上。
按照紧急商讨的对策,阮洪通喊道:“乡亲们,请大家放心,经县委、县政府集体决定,第一,坚持按合同办事,把该给大家的6%给你们;第二,不打白条,全部现款结算;第三,对某些违规压级行为,我们坚决打击;第四,马上放人。”
堂堂县委、县政府,被迫当众宣布这些“让步”措施,让他倍觉丢脸。
但不这样又能如何?人太多了,万一闹起来那可了不得,就是倪书记、朱大姐想保自己也保不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相比官帽子,眼下丢点面子是小事。
有人高声喊道:“听说贷款被拿去修县城了,哪来的现钱给我们?”
阮洪通心里暗骂一声“刁民”,嘴里喊道:“钱的问题,县委、县政府已经有了对策。大家都知道杳踪镇镇开投,效益很好,完全有能力解决短缺的资金,请你们放宽心!”
闻同站在一旁,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一瞬间失去思考能力,只残留着一个念头,他们这是在逼我上绝路,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放到全县人民的对立面上,让我成为全县人民的公敌,成为阻碍解决问题的人,成为见死不救的人,好毒辣!好阴险!
阮洪通这一招出自金光明,其余人事前并不知情。牛佑才瞟了眼闻同,见他虽然脸上变色,却始终不失冷静,不由暗自佩服。老阮太狠了,也太过分!
闻同很快冷静下来,怎么办?进,还是退?坚持下去,还是让步?或者干脆跳出这潭混水,接受欧阳市长的邀请?
戴眼镜的年轻人问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师傅,怎么回事呀?”
中年汉子打量了他一眼,道:“听你口音,是外地城里人吧?”
年轻人点点头。中年汉子忽然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道:“哎,是记者吧?帮我们登到报纸上去,向上级反映一下行啵?”
年轻人吓得连连摆手,忙不迭地道:“不是、不是,来做生意的,你可不能乱猜,会有人来抓我的!”
中年汉子失望地道:“不是呀!是这样的,春上县里逼我们种棉花,合同签的是价格不搞下浮,没想到现在反悔了,收购时还给我们打白条,让我们一家老老小小吃什么喝什么?乱压级也就算了,老百姓总是吃亏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年轻人嘴微微一撇道:“都是你们那个闻县长干的?要不怎么是他出来?”
中年汉子急了,大眼一瞪斥道:“你别瞎说,闻县长是好官,他真正为老百姓着想!”
旁边几个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拿眼瞪年轻人。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挺了挺胸脯,说道:“听到了吧?修县城占用了棉花收购贷款,刚才姓阮的说了,要靠我们杳踪镇镇开投帮忙!什么?连镇开投都不知道,那你还做什么生意?不赔死你!我告诉你吧,镇开投去年赚了两个亿,效益好得不得了,全都是闻县长的功劳,我就是杳踪镇的!”
年轻人被训得哭笑不得,却没生气,问道:“他那么年轻,就当县长?还能搞出个一年赚两个亿的企业?”
老者一脸嘲笑地看着他,道:“当然了!年轻怎么啦?年轻就不能当县长?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不年轻吧?还不是个老农民!人家年轻有大本事嘛——啊,对了,他是副县长,早就是了。我跟你说,我们闻县长可了不得,以后一定可以做到中央大干部!”
别看老者瘦小,可讲起话来却声音宏亮,中气十足。
旁边的人都被他的粗声大嗓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过来,边听边频频点头,显见很是赞同他的话。
看见吸引了太多人注意,年轻人不想再说下去,握着老者的手道:“老师傅是杳踪镇的,太好了,我正要去你们那里,一会跟你走,好吧?”
得到县委书记当众承诺的农民们渐渐散去,闻同面色平静地回到办公室,刚一落座,李易秋就打来电话:“刚刚的事我问家祥了,他们太卑劣无耻!”
“斗争是残酷的,我有思想准备。原本有些心冷,认认真真考虑到江映开发区任职算了,现在不了!既然逼我上绝路,那好,干脆和他们斗争到底!”
李易秋柔声道:“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戴眼镜的年轻人跟在老者身后,挤进农运中巴车去杳踪镇。天气闷热,今天回镇的人又异乎寻常地多,车内拥挤不堪,刺鼻的气味充塞着狭小的空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