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家山村离村委会不到两里地,猕猴桃园在村后的一座山丘上。圆圆的土丘碧绿如盖,藤蔓依着架子,浓荫密盖,碧绿的叶片间果子静静地挂着,浓郁的果香扑鼻而来。
熊宝金在前边带路,时不时伸手撩起伸到路中间的枝叶,以免打在身后闻同的脸上。他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果树是县农科所培育的第一代家猕猴桃“望碧一号”,经过矮化处理,相较国内其它品种果型更为美观,成果毛刺少,果香浓郁,质量高,成果维生素C平均含量高达00毫克。
杜子坤插话说县农科所林老师今年已经培育出“望碧二号”了,新品质量更高,生长环境适应能力、抗病虫害和抗霜冻能力都有大幅度提高。镇农技站计划明年推广新品种,鼓励一批农户种植,帮助农民实现增收。
胡林告诉闻同,杜子坤也参与了“望碧二号”的培育工作,熊宝金还为培育新品提供了两千元的资助。
闻同马上要求杜子坤回去拟个方案。杜子坤没想到闻同这么感兴趣,自然是满口应承,心下很是高兴。
闻同仿佛忘了一天下来的不快,一路兴趣盎然,不时蹲下身体仔细观察果树根部,抚摸株杆,嗅嗅果香,不断提出各种问题。穿越果园一圈,他对猕猴桃基本知识已是了解个五六分了。
从果园出来,闻同伫立园边,注视着眼前繁茂的园子,突然问道:“子坤,宝金,你们是行家,认为农户种植猕猴桃最大的难处在哪里?”
熊杜二人对望了一眼。熊宝金认真思索了片刻,答道:“我看最主要还是市场问题,销售问题。我家的园子有点规模,我自己有些路子,边湖就有几个水果批发商上门来拉,其他种得少些的村民,基本上还是自己到镇上、县里零卖。”
闻同点头,说道:“这个带有普遍性。”
“是的。”熊宝金继续说道,“市场信息严重封闭,销售渠道严重不畅通,说心里话,村民们种植前心里并没有底,不知道往哪卖,面对市场可以说完全是被动的。应该说,销售问题不解决,鼓励农户规模种植就很难。”
熊宝金这几年也算是在商海里浮沉,颇有心得,对问题认识和分析得很透彻,理论性的东西也了解不少。
杜子坤伸手拍死一只飞到小臂上的山蚊子,接过了话,说道:“宝金说的是实话,说到根上了。这两年我仔细研究过,我们镇甚至望水县的气候、土壤,很适合种植优质猕猴桃,那些旱地、荒坡都是非常理想的地方,我们又有现成的优良品种,技术服务上也没问题。”
闻同沉吟片刻,说道:“短期内我们无法改变市场状况,那就主动寻找市场,顺应市场,摸索市场,长期来看我们可以逐步培育市场。这样,子坤你具体负责搞一个猕猴桃发展规划,分短期、中期、远期,回头我和李镇长也通个气。短期规划划定今明两年,结合刚才提到的情况一并进行。中期规划划定随后三年,远期规划做出战略构想就可以了。宝金你具体配合子坤,今晚回镇里子坤我们再详细沟通。”
看看表已经六点多了,闻同就要告辞回镇里。熊宝金说什么也不肯,非要留几人吃晚饭,并且告诉闻同,还特意请了老支书来作陪。
闻同听说老支书也过来,就答应留下吃晚饭。
熊宝金的家在村子东头,是南方乡下少见的院落式结构。院子不算大,透过多半人高的院墙,院内只是一幢并不惹眼的普通两层红砖楼房和几间平房,完全不是常见的农村暴发户盖的那种高门大院。
闻同心下不禁又多了几分赞许,这个熊宝金是个有内涵的人,为人低调,不张扬跋扈。
一位满头白发、精神健旺的老人站在院门前,是熊宝金的岳父,八里源村老支书。
一行人离着院门还有二十几米远,老头就快步迎上来,笑容满面。熊宝金介绍说这就是老支书。
闻同也稍稍加快步子迎过去。老头抢先喊道:“闻镇长,欢迎你们!”
闻同伸出双手,紧紧拉着老头,用力地摇着,说道:“老支书,你客气了!你老身板比我们年轻人还结实,真是福气!”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老头又热情地和胡林、杜子坤、小马握手。他和杜子坤很熟悉,和胡林也互相认识,只不认识小马。
进了院子,方觉得别有趣味。院内种着几架葡萄,还间杂着种了几株梨树、桃树、枣树和桔树,更多的地方种着一些花草盆栽,院子一角还挖了一口约摸一百平方米的水池,整体看去错落有致,充满田园意趣。
水池边的一间平房前,一个穿着颇为洋气的美丽少妇系着围裙,站在葡萄架下,大方地冲着人群笑着。熊宝金满面笑容地给闻同介绍说是自己的爱人小刘。
闻同走过去,笑着说:“我们一群饿鬼给你添麻烦了,你先忙,我们参观参观你们的院子。宝金你好福气,聚了个会持家的老婆,院子收拾得干净漂亮。”
小刘笑着说:“闻镇长夸错人了,院子主要还是他的主意多些。”
“我只是提几个意见,平时又忙,事情还是她一手一脚搞的,也就图个自己住着舒服,大家见笑了。”熊宝金说。
“看看,一个决策,一个执行,这就叫相敬如宾,配合默契。”胡林开起了玩笑,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熊宝金和丰村长招呼大家洗手擦脸,又合力从堂屋里抬出方木桌,摆在院子里葡萄架下。老支书拿出早已备好的玉溪烟挨个散,熊宝金还未出嫁的妹妹小五则在一旁端茶倒水。
进入八月天明显黑得早了,由于事先做好了准备,主人很快就开始上菜。
熊宝金和丰村长请闻同坐首位,闻同坚辞不受,硬拉着老支书把他摁在首位的木椅上,自己才在他身边坐定。
显然八里源村是下了一番心思的,礼数极为周全,先上了四荤四素八个凉菜,这可是杳踪招待贵客的最高礼节。
闻同虽然才来没两天,已经知道了这个风俗,微带责怪的口气对熊宝金说:“宝金,下一次乡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我们都是同事,不必要生分。”
熊宝金仔细看闻同的脸色透着真诚,不似作伪,也诚心道:“闻镇长,你初次来,这是给你接风的,不过分。我们是把你当亲戚接待的,以后来就有什么吃什么了。”
见小五抱来几个五粮液就要开瓶,闻同伸手让她稍等,转脸对身边的老支书道:“老支书,你是老前辈,我今天向你要个特权行不行?”
老支书有些迷惑,嘴里却不慢,说道:“闻镇长言重了,你是父母官,我们听你安排。”
闻同就说:“那我就作主了,这样,我们都是同事,以后一起喝酒的机会少不了,今晚白酒只喝一瓶,再要喝,我们就以一扎啤酒为限。”
闻同知道不事前立下规矩,等下只怕四五瓶白酒也不够。他倒不是担心把八里源村吃穷了,而是不愿给村干部和村民留下镇长大吃大喝、能吃能喝的印象,尽管现在边湖老百姓对干部吃喝的免疫力已经很强了。另一方面他这些天也是喝得太多了,说不得后面许多天陆续还得喝。
老支书哈哈大笑,说:“闻镇长一箭定江山,那我就越权一回,代表村委会同意了,宝金、丰村长没意见吧?”
熊丰二人嘴上答应了,一连声地说闻镇长太客气了,让我们下面的人惭愧。
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中酒过三巡,接下来开始进入敬酒环节。等熊宝金、丰村长给自己敬过酒后,闻同站起身,双手端起酒杯说道:“老支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一起喝酒,今后镇政府的工作还要请你多提宝贵意见,我敬你老一杯。”
老支书明显缺乏思想准备,心里正琢磨着要敬闻同一杯酒,闻言慌忙也站起身,说道:“闻镇长,你太见外了,你坐下喝,坐下喝!”
在座都是善饮之人,由于已经定下了只喝一瓶白酒的规矩,大家喝酒的节奏就慢了下来,以吃为主。等到一瓶五粮液见底时,凉盘也吃得差不多了,熊宝金就招呼老婆和小五开始上热菜,自己去厨房里抱出一扎冰镇啤酒。
在毒日头地里跑了一天,晚上坐下来喝着冰镇啤酒是格外惬意的事。由于今晚闻同已经定下了调子,大家喝酒就谨慎多了,没有过多地你来我往劝酒,更多时候大家一起端杯子品着啤酒,吃着菜。有熊宝金和胡林在,气氛调节得十分融洽。
闻同好似不经意地问道:“老支书在八里源干了几十年,经历了那些年的困难时期,那时候村民缺衣少粮,想必老支书也是愁破了头吧?”
老支书人老成精,一听就明白了闻同的意思,这是在向他请教如何应对眼下两个村村民缺粮的困窘局面。虽说他从村委会退出好几年了,但干了几十年的村支书,在八里源这块地面上,甚至是在杳踪镇,他刘支书还是鼎鼎大名的,是影响深远的,他的态度、意见、经验是受人瞩目和得人尊重的,某种意义上比现任村委会干部还有份量。(未完待续)